身前,立着一根黑色的桩子,桩子里嵌着一张令牌,桩前,更设有三根燃香,
香烟,路过的人和车,仿佛根本就看不见。
有一辆黄包车停在了「祖孙俩」面前,黄包车师傅用南通话问道:
「去哪里?走不走啊?便宜点带你们去哦。」
李追远面带微笑,伸手摆了摆,开口道:「不走。」
黄包车师父听了这话,还在继续劝说:「走吧,雨这幺大,公交车不知什幺时候才能到,先坐我的车回去,也省得淋雨。」
李追远缓缓举起手:「不坐。」
柳玉梅开口道:「不坐。」
黄包车师傅眼晴迷瞪了一下,而后默默坐上车,蹬起,离开了。
随即,柳玉梅侧头,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。
少年也擡头,看向她。
柳玉梅:「天赋是天生的,可这意念,你是怎幺练到这种程度的?」
要知道,现在的柳玉梅已经在「望江楼里开会」。
而现在的李追远,则坐在「望江楼外的广场里」。
进入那里,就像是做梦,而且是很难很难的一个梦,寻常江湖人,就算有这邀请令牌,都没有进去的能力。
而这个少年,不光进去了,而且还能分心于现实,刚刚还和那黄包车师傅做了交流,
甚至,如若不是自己刚刚开口「接话」了,少年擡起的手,意味着他将要对那黄包车师傅「做摄」。
李追远:「奶奶,我现在不能练武,就只能练其它地方了。」
刚刚李追远确实是准备对那位黄包车师傅用术法,他第一次体验这种「场景」,下意识地想要确保现实中的「祖孙二人」不被打扰。
但还没等他出手,柳奶奶一个眼神,就将那位师傅「驱离」了。
这是一种可怕的举重若轻境界。
李追远,无法看清楚柳奶奶的深浅。
似是从少年眼里看出了那点疑惑,柳玉梅解释道:「奶奶练过武,占着身体上的便宜,这点深浅,等你以后能练武了,就会觉得不值一提。」
李追远:「奶奶,您不要再说了。」
柳玉梅:「无妨,我又不是在提点你,也不是在教你,这些道理,你本就都懂。
而且今日,我只是正常带你来参会,怎幺算都不属助力和干预天机,不用担心奶奶我会吐血,
呵呵。」
李追远点了点头。
柳玉梅看着少年,眼里流露出慈爱。
人,确实容易偏心,尤其是在对待小孩子时。
聪明懂事的孩子,最容易讨喜。
秦叔和刘姨是柳玉梅亲自带大的,刘姨小时候还好,一直古灵精怪,也懂贴心,而那秦叔,打小就像根木头。
得亏他在修行《秦氏观蛟法》这方面,挺有天赋。
但那种天赋,和眼前的少年比起来,就有些—上不得台面了。
可惜,阿力这个年纪坐在自己身边时,自己还年轻。
而当这个少年坐在自己身边时,自己已经老了。
李追远:「奶奶是老了,但还不算太老,一切,都来得及。」
少年早就不演戏了。
但当少年想要安慰一个人时,打小的基本功可都还在呢。
柳玉梅擡起胳膊,搂住少年的胳膊,轻轻晃了晃。
在路过公交站台的人眼种,这里坐着的「祖孙」,比之先前,多出了一抹温情。
柳玉梅:「那帮家伙,肯定也带了自家的晚辈来了,说不得也是各家当代点灯走江的,你在广场上,看见了幺?」
李追远点点头:「嗯,看见了。有的没遮掩,很坦荡;有的遮掩了,但还是被我看出来了。」
柳玉梅:「虽说草莽能出真英豪,但你应该也清楚,有家世底蕴做依托的人,在这江面上的优势,能有多大。
尽可能地都找出来,多看一看,记住喽,这些人,以后都可能是你真正的对手。」
李追远:「嗯。」
柳玉梅:「呵呵,就是不知道,他们会怎幺看你?」
李追远摇摇头,很平静地说道:
「他们看不穿我。」
广场上。
少年手里拿着一罐健力宝,不时擡头向四周张望,像是一个焦急等待大人过来的孩子。
这座「望江楼」以及这座「广场」,是真实存在的。
这里出现的人群,大部分也都是当下真实的人,呈现出的,也是当下正在进行的画面。
但有一群,和李追远一样,被长辈带来的人,没进楼,而是留在了广场里,
如梦似幻,所有人都不是真实的,可又能从这里,窥见真实。
十岁那年暑假,李追远来到南通,高三一年后高考,现在大一期末考刚结束,少年现在,也就虚岁十二。
很不符合成年后走江的默契,
这使得,李追远在这儿,有着得天独厚的隐藏优势。
不过,这只是第一步。
因为在这儿的「人」,都很聪明,也都很谨慎而且,李追远发现了,那帮人对广场里的「老人」和「孩子」,会格外注意。
有被李追远看出身份的人,特意从自己面前走过,毫不遮掩地用审视的目光扫过自己。
还有人,用各种特殊的手段,在对广场里的人进行「推演」。
李追远如此人畜无害的形象,都察觉到自己被推演了至少十次。
少年也就顺势,不动声色地破解十次。
没人是傻子,大家都像是拿着筛子,对这座广场的上上下下,进行筛检。
柳玉梅说,这帮人以后会是自己真正的对手,在这帮人眼里,李追远又何尝不是?
不过,仍有例外。
有人以老江湖姿态细细捕捉着细节,有人则单独而立,当然不动,
甚至,明摆着背着一把刀或者腰间系着一个罗盘。
还有人,三三两两,操持着不同地方的口音,聚在一起,聊天说话。
且说的东西,还不顾忌人。
彼此都是点灯江上人,很多不方便跟家里长辈聊的,倒是能随意地与江上同辈交流。
这帮人身上,都流露出一种天然的自信。
再结合今日望江楼里核心圈与会者的身份,就不难猜出他们的背景。
李追远同辈间,接触得很少。
虞妙妙,那是个不正常的。
赵毅没自灭满门前,九江赵严格意义上,也不算龙王家。
现在的赵毅,是不断蜕变后的,若是拿最开始的赵毅与这帮人进行对比,赵毅显得很流里流气当然,乌鸦看不见自己黑。
李追远这种深潜水的隐藏方式,也不符合传统龙王家的自信与坦荡。
可少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幺不对,也没有丝毫自惭形秽。
但凡同等条件,自己没小小年纪被天道针对,自己现在成年,且还拥有龙王门庭对走江者的基本扶持.
李追远看向望江楼,说不得老太太早就退下了,这会儿是自己在里头开会。
少年仰头,喝了口饮料。
小口喝,生怕喝太快就没了,而且一口饮料还得在嘴里含一会儿,多品一品这滋味。
太爷是个特例,刚上大学时,太爷还特意挤出一笔钱给自己,拿去和同学们做「攀比费」。
其实,正常家庭的父母长辈都会对孩子崂叻这一句:
「别和别人比吃穿用度,要比就比学习,比考试成绩。」
面对这帮家伙时,李追远还真可以用这些话术,来自己安慰自己。
「小弟弟?」
个年轻女孩,走到李追远面前。
她长得很好看,双眸纯澈,是那种赤子之心,手里还拿着一根笛子。
先前,她站在那里,与两个人聊着天,说自己新谱出来的一首曲子。
这会儿,她走到李追远面前。
不是因为她发现了少年的异常,而是她觉得,少年长得很好看。
但这依旧意味着,李追远的隐藏,被破了。
再精妙的算计,也挡不住人家的随心一喜。
李追远知道,眼前这个年轻女人,将成为整个广场里跟随长辈来的「同辈」中,唯一知晓自己身份的那一个。
因为少年无法与人做交流,尤其是这种双目注视着你,眼里都是你的交流。
李追远本能地扫视对方,好在,对方没打算隐藏身份,那根笛子上刻着一个「陈」字,龙王陈,又称珠崖陈,其祖宅在如今的海南。
她现在应该坐在海边,因为当她靠近自己时,李追远能从她身上「嘎」到一股海风的味道。
「小弟弟,你多大了?」
陈曦鸢主动和李追远交谈。
李追远也不得不对她回应。
二人的交流很短暂,因为陈曦鸢只是简单的「见猎心喜」。
而且,至少现在,她还是将少年当作望江楼广场里的一个普通人。
她不能和少年聊太久,要不然少年回去后会梦魔,说不定还会因此生病。
只是,当陈曦鸢转身,往回走时,没走多远,她就停了下来。
李追远知道,她反应过来了。
因为,她会忘记自己的容貌。
而这时候的「忘记」,反而是一种最大的「特殊」。
连柳玉梅都没料到,少年不仅能在现实与「梦中」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他更是在这「梦」里,将谨慎做到了极致。
精力过于丰富,意念也很深厚,李追远干脆让自己的「容貌」,一直处于「动态朦胧」中。
这样,可以避免那些狂热搜集份子,将广场里所有人的脸都记下来,回去后再全部画出,「按图索骥」。
刚结束交谈的陈曦鸢,还在回味,却忽然记不清这少年的具体模样了,只觉得少年长得好看,
可五官居然已经有些模糊。
那少年!
正当陈曦鸢准备转过身时,望江楼楼顶,帘子全部开,将顶楼开会的诸家长辈,全部显露而出。
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擡头看了上去,李追远也不例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