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是丁威锃…』
丁威锃似乎想要咆哮,喉咙中前赴后继的血液却让他咳嗽不止,仿佛是牵动了天地的契机,酝酿在滚滚乌云中的怒意中有了倾泻之所,一道银色的雷光立刻落下!
「轰隆!」
雄壮男子没能吭出半点声响,一身上下的皮肉瞬间炸开,森森的白骨也化为碎片,如同山崩般哗啦啦的散落下来,滚落在废墟里,涂的四处嫣红。
那一颗烧焦的头骨则顺着台阶坠下,砸在破碎的玉石中,声音清脆,又滚在烧焦的残木里,咚咚作响,最后咕噜噜地滚落在血肉之中,显得绵软无声,一直滚到跪坐在地的银袍男子面前。
银袍男子失神地望着,耳边尽是雷霆之声,轰隆隆地充斥着他的脑海,一切声音都听不到了,面上传来冰冷的雨水拍打之感,法力营造的雨水难以冻结,却有更加刺骨的冰寒感。
他的神妙勾连洞天,此刻仍能起身逃遁,可他也知道,一切已经没有意义,一切已经尘埃落定。
这青年模样的男子低着头,跪在满天大雨之中,呆呆地盯着那焦黑的头颅。
「啪嗒。」
玄靴踩在血肉之中的声音分外明显,那一双金白色的靴子停在面前,男人低垂着头,一动不动,良久才听到道士的声音:
「李遂宁。」
他这才有了一点反应,声音低且沙哑:
「为什幺。」
道士擡起手来,轻轻平摊,天空中的天养瓮立刻落下,坠进他手里,这瓮里仿佛关了什幺凶猛之物,激烈的晃动着。
随着灵宝的晃动,种种汞水伴随着朱砂也在开始周围浮现,男人笑了一声,答道:
「为什幺?自然是你们的本事太大了,以至于动用我。」
李遂宁擡了擡下巴,目光中竟然只剩下平静了,低声道:
「姚大人,杀至湖上,大作杀伐,置宋帝于何地?」
这道士随意地将灵宝丢进袖子里,所有的异象便消失了,他静静地注视着天空,神色像是感慨,又像是惋惜:
「魏王与杨浞勾结的事情,本无人放在心上,他们的道毕竟不同,可如今嘛,也算是成全他们两个了。」
李遂宁神色渐沉,呆呆地顺着对方的目光转过头去,滚滚的水火正从南方升起,深沉的黑暗下是一点冲天而起的白气,飘摇不止。
『南证真炁。』
他只觉得浑身发寒,难以理解:
『宋帝证道了?这个时候?为什幺?凭什幺?』
『早了…都早了…他们怎会如此…难道他们想证就证幺!』
他脑海中的念头仿佛被雷霆粉碎,有些张惶地重新转过头,望向北方天空,终于在沉重的乌云庇护下看到了一点坠落而下的金光,飘摇如夕阳,隐隐约约掩盖在遥远的天际间。
『北证明阳。』
李遂宁一下闭起双目,淌出泪来,只觉得一股热意沸腾在胸腹之间,他终于克制不住悲哀,泣道:
「我们只是要求一条活路,你们要魏王求金,他已经到了魏都…」
「为什幺?为什幺你们这一刻都等不得!」
「轰隆!」
闪烁的雷光照亮了面孔,暴雨越发凶猛,天空之中的雷霆不断游走,贪婪地注视着大地,道衣男子将长枪立起来,驻在血水之中,静静地注视着他:
「事情已经做绝了,李遂宁。」
狂暴的雨使得血水荡漾出一片片起伏,湍急地流动起来,却在撞上金靴时自行分开,留出一片干净的地界,姚贯夷轻声道:
「明阳坠落,帝权不兴,固然是大人所愿,可山中岂只一位大人?谁底下没有个门生爱徒?某些人看来,自然是魏王证金陨落最好。」
「我固不愿自毁前程,可玄楼之仇,不可不报,倒是也遂了他们的意。」
李遂宁沙哑地道:
「那阴司呢?宋帝呢?」
姚贯夷笑了一声,并不答他,沉默地徘徊起来,似乎不想回答,可见他族灭人亡,死期将至,出于怜悯或是尊敬,姚贯夷终于踌躇着开了口:
「李遂宁,什幺是正性止淫?」
李遂宁跪在暴雨之中,双目注血地望着他。
姚贯夷同样注视着他,淡淡地道:
「正者,保恒兴王,整也治也,纠也定也,为正尊也,淫者,平地邪出,为奸为纵,为欲为乱,为僭越也。」
「弑君,为正或是为淫?」
「正性…是魏王,还是魏帝?」
李遂宁那双眉毛骤然扬起,两颊落下血泪来,恨声道:
「既然如此,何必作伪!杨浞无诺,岂敢称真!」
姚贯夷久久不语,淡淡地道:
「王能黜帝,则为持正诛暴君,弑君而陨,自是偏淫受天伏,成为正王,败为淫寇,自古皆然,宋帝自信,也信魏王能成,他自然不伪。」
李遂宁沙哑地道:
「所以你们就是要魏王不成,杀卫悬因也好,斩燕太子也罢,是借口,是魏王气象太足了,才不得不提前围困他,叫他在国破乱军之中求金,又立刻诛杀宗室,损他气象。」
姚贯夷转过头去,道:
「不止,这事情…我不是主导者。」
李遂宁却不在乎了,他望着无边的黑色,静静地道:
「哪怕你们及时补救,魏王如若不能得位,宋帝支持他的事情,终究是抹不去的。」
姚贯夷在雨中站了一会儿,嘴角慢慢勾起,重新将长枪举起,在掌间掂量了一下,笑起来:
「李遂宁,你错了…你也好,魏王也罢,都是当局者迷。」
「你站在这江南,往北看那七相与世家,何其愚蠢!明明知道山上一定会让魏王求金,无非成与不成的区别,却总以为能取得命数,前仆后继,最后一片血海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