带出来的那几条船,早就已经给出去了,哪怕是拼尽他的全力,又能挽救多少?无数手掌向着他伸出,他的双手却来不及一一握紧。
甚至,来不及选择。
哪怕是将他们一个个的从泥水中捞出来,所能做的,也根本剩不下什幺,只能一次次的告诉他们:「到海岸的厂房去,北面工业区,还亮着灯的地方就是……至少,那里不会有人开枪驱逐你们。」
可重复多少次,迎接他的都是怀疑的目光,感激消散之后,只剩下警惕。
本能的抗拒。
怀疑他只不过是哪个血汗工厂,心血来潮,出来捕捉奴隶。
掉头狂奔的人不知道多少,真正顺着季觉所指方向而去的人,寥寥无几。即便是季觉将教会的标志拿出来挂在小牛马身上,也始终将信将疑。
觉察到季觉黑发黑眼的样子之后,就越发的牴触,甚至,仇恨和憎恶。
太多的灾难了,太多的噩耗和惨烈的现实,即便是生路近在咫尺,可谁又能够将自己所有的一切,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善意上呢?
于是,季觉不再说话。
只是沉默的将触手可及的所有遇难者送到高处,继续向前,却不知道究竟应该去哪里。
哪里都一样。
嘭!
枪声响起了,暴雨的废墟后面,一张扭曲的面孔浮现,手里抓着枪,对准了季觉的面孔,怒吼:
「滚出去,联邦佬!」
泥水之中,季觉回头,看了他一眼,面无表情。
抓着枪的那一双手颤抖着,自己拼凑改装的枪械,在雨水浸泡之下,根本没办法瞄准,火药进水之后,或许连点燃都做不到。
只有眼瞳之中,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无法释怀的仇恨。
「加孔朱,他是来救人的。」蓬头垢面的妇人低声说。
「救人?联邦佬有那幺好心幺!」
加孔朱的表情越发扭曲,怒斥:「如果不是这帮联邦狗和帝国狗,我们怎幺会沦落到这种程度,救人?
将我们推入地狱的,不就是他们幺!
滚!
滚开,这里不需要你!」
季觉没有回答,沉默的走过来,歪头,躲过了枪膛里飞射而出的子弹,然后,伸出手,按在废墟的顶棚上。
物性强化,一触即分。
险而又险的撑住了垮塌而下的横梁。
他回头,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男人,神情依旧狰狞,抽搐着,仿佛要夺路而逃,但却本能的张开手,挡在季觉的前面,身后的女人和孩子保护起来。
「带着你的老婆孩子换个地方吧。」
季觉说,「这里要塌了。」
将口袋里最后一包药,丢进了男人的怀里。
他转身离去。
轰鸣声再一次响起了,在洪水之中,接连不断的垮塌和崩溃的声音从远方响起,蔓延,仿佛没有休止。
就在不远处,在滚滚席卷而来的洪流中,不知多少棚屋堆积成的轰然垮塌,向着废墟中,呆滞的小孩子,负压而下。
轰!
尖锐的断岔和木板砖石戛然而止,化为猛兽的小牛马猛然撑起了身躯,挡在了小孩的面前,将负压而下的废墟死死的顶住了。
孩子茫然的回头,看着近在咫尺的怪物,一动不动。
就好像,麻木了一样。
任由脱落的砖石和碎片,落在自己的身上。
哪怕是季觉伸手拉扯,孩子依旧死死的站在原地,不愿意离去。
手里拽着一只在洪水里浸泡到发白,早已经毫无温度的手掌。
握紧了,不愿意松手。
「妈妈……」
那一双空洞的眼瞳,看向了季觉,呆滞的重复着:「妈妈在下面……」
季觉沉默。
女孩儿抓着的手臂,早已经断了。
坍塌的废墟下面,根本已经没有活人。
「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