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觉张口欲言,却说不出话。
电光骤然横过。
稍纵即逝的,照亮了淤泥和洪流中的一切,残砖断瓦,破碎的白塔,化为废墟的街道,还有滚滚奔流而过的洪水。
有那幺一瞬间,在恍惚里,他好像听见了幻觉一般的儿歌声。
坍塌的废墟里,母亲拥抱着蜷缩的孩子,沐浴在暴雨之中,低下头来,温柔的轻声歌唱,如此熟悉。
可紧接着,废墟就垮塌了。
歌声消失不见。
随着熄灭的电光,一同远去了。
只有姗姗来迟的雷鸣里,刺痛耳膜,嗡嗡作响。
轰!!!
枪声再一次响起了,此起彼伏。
上涨的洪水中,一块块破木板上,那些随波逐流的受害者们彼此碰撞,争夺着彼此之间仅有的食物和贵重物品。
就像是走投无路的兽类,彼此撕咬。
人们四散着,毫无目的的奔逃,徒劳的向前,却不知道究竟应该去向何方。走着走着,踉跄着,跌入洪水之中,消失不见了。
成群结队的壮年人死死的守卫着仅有的屋顶和高点,手里握着刀子,冷冷的凝视着任何胆敢靠近的人。
可过不了多久,屋顶就在洪水里垮塌了。
混沌如同实质一般的扩散,掠劫和撕咬里,麻木的哀嚎和哭声不断的回荡,又消失。
黑暗像是看不见的大嘴,细嚼慢咽的吞下了口中的一切。
而就在远方,城区的入口处,又是一阵延绵的枪声响过之后,一辆加装了挖斗的铲车,缓缓的向着前面推出。将地上残留的东西,死去的,活着的,哀嚎的,恳求的,推入下面的洪水之中去。
雨水不断的洒落,将地上最后一丝猩红冲尽了,再也不见……
只有滚滚的洪流之中,渐渐泛起了触目惊心的红。
天上落下的是眼泪,地上奔流的是鲜血。
向前是绝路,向后也是绝路。
地狱处处,无处可逃。
「……」
淤泥和洪流里,季觉擡起头,看向天穹,再一次的,看到了横过的电光。
紧接着,雷声轰鸣扩散,延绵不绝。
一道道从天穹之上垂落的闪电不断的闪烁着,撕裂雨幕,烈光如刀刃那样,没有劈开黑暗,却刺痛了太多的眼瞳。
灾祸在躁动,越发暴虐。
他收到了来自气象卫星的消息……
白鹿台风,速度,再一次加快,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,已经从塔城的东方,正式登陆了!
从外太空向下俯瞰,那一道庞大狰狞的气旋裹挟着海量的水汽,就像是狂暴的怪物一样,一寸寸的蠕动着,匍匐在荒野之中,肆虐着向前。
遥隔着千百里,向着塔城源源不断的抛射出毁灭和死亡。
季觉屏住了呼吸。
听见堤坝的崩溃处,传来的狂暴轰鸣,随着缺口的一步步扩张,混合着大量泥石流的湖水汹涌而下。
铺天盖地的毁灭,呼啸而来了。
可紧接着,他却愣在了原地。
伸出手,将信将疑的,向着头顶。
风力并没有提升!
而脚下的水位,居然也没有上涨,不,非但没有上涨和提升,甚至,渐渐的平缓,好像有下跌的趋势……
肆虐奔涌的洪水,依旧源源不断的堤坝的缺口中喷出。
但此刻,它们却离奇的改道了,随着泥土的上升和硬化,在荒野中拐出了一个巨大的弧度,留下的无数支流,可汹涌的主干绕过了外围那一片密密麻麻的贫民窟,画了一个大圈,漫向了荒野的尽头。
泛滥的洪流里,那些个被卷入其中的人影,好像被看不见的绳子拉住了,紧拽着,扯起,抛向了地势更高处,狼狈的落在泥浆里。
茫然四顾,呛咳着,却难以置信。
甚至,就连肆虐的狂风,都像是撞上了看不见的屏障。
令人牙酸的尖锐声音从空气中迸发,一根根无形的立柱,从虚空之中凭空浮现,只有在雨水的泼洒中,才稍纵即逝的浮现轮廓。
并没有不自量力的同整个台风的力量相抗衡,而是最大限度的将狂乱的气流从中间拆分,令那些乱流在彼此碰撞之中,渐渐消耗。
行云流水的引导,娴熟无比的拆分,化整为零,抵御肆虐的波峰,又任由余波和涟漪从指尖掠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