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应过来的两个牙兵,两斧子就把门板给斫断,然后扛着门板就冲楼梯。
看到这一幕,贺瑰大骂,然后抄起二楼的马扎、案几就往下面扔,到后面也不看了,抄到什么就往下扔。
楼下接连不断的惊叫,那几个河东左厢牙兵只能到了一楼躲藏,然后看着楼梯口塞满了案几。 下面很快没了动静。
正当贺瑰要顺着楼梯探头下看。
外头的窗户扔进来飞斧,贺瑰要不是躲得快,也要被砸到。
就这样,三人都贴着墙,看着外面的左厢牙兵怒骂反击。
后面贺瑰三人也不忍了,冲着楼下就开始骂脏话。
双方都是太原土著,都能听懂对面骂得有多脏,于是各自骂得也就更脏了。
可骂着骂着,贺瑰远眺窗外河堤,发现不晓得什么时候来了一支重甲步兵,正沿着河堤顽强推进。 之前才加入攻击一方的昭义骑士,在这支重步面前越打越少,最后溃不成军。
而这些溃退的昭义骑士又让后方的街道更加拥挤。
地面上倒满了死去的马匹,策马的骑兵跌跌撞撞速度极低,还不时撞到徒步的马兵,造成了更大的混乱。
那些要撤退的昭义骑士骑在马上大声叫骂着,很快就演变成了动手。
他们时不时敲击着下面的脑袋,也不断有人被下面的手给拉了下来,然后砍成碎肉。
昭义军和左厢牙军自相残杀了?
就在贺瑰以为这只是小规模的溃退时,他看到更远方向的河东左厢军也开始溃退了,而方向正是他们在太原西城的大本营,晋阳宫?
这就败了?
晋阳宫外的街道,本是仅次于西市大街最繁华的所在,此刻也化为了血与火交织的炼狱。
此处河东左厢军的阵线,在保义军、忠武军那如同潮水般连绵不绝的攻势之下,终于彻底崩溃了。 “撤! 向宫里撤! “
”顶不住了! 快跑啊! “
绝望的嘶吼声,在混乱的战场上此起彼伏。
曾经骄横跋扈,不可一世的河东牙兵们,此刻如同猪羊一般,丢盔弃甲,四散奔逃。
人就是这样,前一刻脸上还是无畏,下一刻逃命时又是那样的恐惧和绝望。
仿佛人性就是在自信和畏惧中来回摇摆。
史敬镕,一名普通的河东左厢牙兵,此刻正趴在刚刚抢来的战马背上,随着溃败的兵潮,向着后方的晋阳宫仓皇逃窜。
他并没有多幸运,因为在奔跑时,一支乱箭就好巧不巧地顺着他残破的甲片,钉在了他的左臂上。 可和那些已经成了马蹄下的肉泥,以及保义军腰间战功的袍泽比起来,他又是足够幸运。
毕竟,他从那处血肉磨坊里活着跑了出来,还有一匹马!
箭簇入肉并没有多深,可却有倒钩无法自己取出,所以他只能将箭矢的木杆给砍了,然后抱着马头向晋阳宫突围。
坐下战马的每一次颠簸,都会牵动伤口,疼得史敬镕眦牙咧嘴。
炎热的天气和疼痛的冷汗,早就将他衣甲内的圆袍给浸透了,也分不出是汗水还是血水。
史敬镕不敢停下。
不仅如此,他的右手还死死地抓着马鞍,然后忍着疼,用左手从裕链里翻出一柄短鞭,接着就发疯似地抽打着马臀。
一个个溃兵袍泽被他撂在了马后。
身后有人怒骂,有人哀求,可史敬镕都是充耳不闻。
他还很年轻,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牙兵,他救不了任何人。
也是下意识地,史敬镕的目光死死盯着前面同样纵马奔跑的郭咄牙将。
他是自己的老长官,也是他分了一匹马给自己,让自己跟着逃跑。
然而,当他强忍着剧痛,好不容易冲过街道时,眼前的景象,却让他感到了更深的绝望。
只见街道的十字口,早已被无数乱窜的马匹和拥堵的人群,堵得水泄不通。
而在后方,两侧,保义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,尤其是他们那催命一般的唢呐声,只是听一下就让人浑身颤抖。
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此刻史敬镕只感觉那些身着绛红色军衣的保义军武士,正从街道的四面八方涌过来而下一刻,他就晓得这不是错觉了。
数不清的保义军真就顺着街道的左侧灌进了那处十字街口,顷刻间就将这里的溃兵给屠杀干净。 场面混乱血腥到了极点。
史敬镕座下的战马,本就奔了好久,此刻又是被裹挟在人潮之中,又是被鞭子狂抽,早已跑不动了。 这会它的口中都在吐着白沫,四条腿都在打颤。
更要命的,就是眨眼睛的功夫,史敬镕把郭咄牙将给弄丢了。
他扫了两遍都没有在混乱的厮杀场上看到郭咄。
下意识的,他抬头望向前方,只见那座巍峨的晋阳宫,已经清晰可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