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华无奈:「殿下————」
「说说吧,许生是怎幺一回事。」朱标催促道。
张华搀扶他去寝殿里散步,一边走一边说道:「殿下,是燕王府的袁三管家请许生去治马。但是许生认为马儿病入膏育,没有治的必要了。然后就————」
「就给送诏狱去了?」朱标有些懵。
「是的,殿下。」
朱标站住了,不敢置信地看着张华。
千算万算,没想到是自己的四弟绑架了许克生?
原来不是匪徒!
许生也没有生命危险!
只是一场虚惊?!
「只怕也不是请去治马的吧?」
「殿下明察秋毫。」张华急忙送上马屁。
细节问题他实在不敢多说,涉及的是陛下的儿子、太子的弟弟。
毕竟疏不间亲啊!
朱标不禁摇头叹息,藩王的随从都太嚣张跋扈了。
一匹马治不好,竟然直接给丢监牢里了。
如果自己不认识许生,如果许生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背景的生员,这次乡试许生就错过了,未来何时出狱都是个大问题。
「暴虐无道啊!」
朱标连声叹息,脸色很不好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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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门内官进来禀报:「殿下,燕王在外恭候多时了。」
太子看着殿门的方向,沉吟片刻才吩咐道:「让他进来吧。」
太子站在屋子中央,没有去坐,平静地看着外面。
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,一个红脸胖子绕过屏风,看到太子就立刻下跪:「太子哥哥,是臣弟该死!竟然误关了您的医生!」
朱棣在谨身殿跪了,又在咸阳宫外候了很久,见到大哥才心里放松一些。
太子哥哥性子软,不会将自己怎样的。
不过,表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,上来就跪,至少表明自己认错的态度。
太子朝他走了两步,询问道:「许生今夜要进科场的,知道吗?」
朱棣心里哀叹,还有这事?
「臣弟属实不知!」
干扰朝廷抡才大典!
罪过又加了一等!
太子又问道:「科考在即,将人强行掳走,完全不顾十年寒窗苦读的努力。」
「为了一匹马,你们就可以随意误人前程?」
「骏马不治,就怪罪于医生?」
太子越说越不客气,最后几乎是声色俱厉。
朱棣的冷汗再次下来了,俯首道:「太子哥哥,这些曲折臣弟真的不知道。如果知道管家竟然是将人撸来的,还误了科考,臣弟————臣弟一定打死这狗奴才!」
朱棣心里有些慌,本以为大哥象征性地骂几句,自己象征性地认个错,事情就过去了。
可是大哥现在的样子,似乎真的生气了。
很久没见大哥如此生气了。
朱棣老老实实地跪着,不敢再擡头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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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子叹了一口气:「为了找人,锦衣卫全城大索,搞的鸡飞狗跳。结果人被你关了,还是关在锦衣卫的诏狱!」
「臣弟有罪!请太子惩罚!」朱棣哽咽道。
「皇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!」朱标苦笑道。
朱棣抹着眼泪道:「一切都是臣弟的错!是臣弟糊涂!是臣弟该死!请太子殿下责罚!」
朱棣越哭声音越大,最后干脆伏地痛哭。
朱标看着四弟痛哭的样子,心软了,长叹了一声:「四弟,起来吧!」
朱棣心里大喜,太子放过我了!
但是他还是趴着不敢动,继续嚎陶,必须将请罪的戏码做足了。
张华在太子的示意下,上前将他搀扶了起来。
「王爷,请起来吧。」
朱标在上首坐下,指着一旁的位子:「四弟,坐下说话吧。」
朱棣心中长吁一口气,这关算过去了,擦擦眼泪哽咽道:「谢太子哥哥赐座。」
然后走过去,小心地坐了下来,只坐了半个屁股。
宫女送来茶水。
张华给朱棣送了一块湿毛巾擦泪。
朱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,又缓缓道:「你那匹马,要是治不好就给个痛快吧。你们都折腾多少兽医了?」
「御史弹劾的奏疏,都快把父皇的御案给淹没了。」
「是!臣弟回去就了结它,免得继续遭罪。」朱棣急忙起身,恭敬地回道。
「之前打伤、关押的兽医,要赔偿。」
「是!臣弟一定给予丰厚的补偿,每个人都赔偿。」
朱棣的态度很老实,太子的每一个要求都答应了下来。
太子的心气这才顺了,」坐下说话吧,都是自己兄弟,没那幺多规矩。」
朱棣这才放心地坐下,整个屁股镶嵌进了椅子里。
朱标端起茶杯慢慢喝起来。
「太子哥哥,那个————许生,现在怎幺样了?」朱棣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「哦,陛下派蒋??送他去考场了。」
「嚯!」朱棣夸张地惊叫道,「锦衣卫指挥使,从二品大员亲自护送!许家的祖坟冒青烟了。」
太子白了他一眼:「怕路上再出事啊!」
「呃————」朱棣缩缩脖子,尴尬道,「还是父皇考虑的周全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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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标见吓唬的差不多了,便放过了朱棣。
毕竟是自己兄弟,也没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。
「四弟,这半年草原的部落都还安稳?」
「安稳!」朱棣一挺胸脯,「不安稳臣弟就去揍他!」
见太子哥哥换了话题,朱棣心中长吁了一口气,终于过关了。
太子叮嘱道:「恩威并施吧,不能一味地武力,也不能一味地纵容。听话的给个枣子,不听话的就用刀子说话。」
「太子哥哥指教的是,臣弟铭记在心。」
兄弟俩人谈起了边境的安稳,又聊起了应天府的风物人情,气氛渐渐放松了下来。
终于,太子说累了,打了个哈欠:「四弟,我要再靠一会儿,你自便吧。
「太子哥哥,您安歇!」朱棣急忙起身。
朱标在张华的搀扶下,缓缓朝寝殿走去。
朱棣忍不住抱怨道:「许克生好好的医生不当,怎幺去医兽啊?太子哥哥,就没人管管他?」
「医人,医兽,有什幺区别?」朱标站住了,瞥了他一眼。
「可,可是,终究不太好吧?太子哥哥,以后史书————这个————」朱棣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,唯恐用错了词,再次挨批。
朱标呵呵笑道:「你那个什幺管家,比兽强吗?」
朱棣额头的汗又冒了出来:「是,是,太子哥哥说的是,那贼厮畜生不如!」
朱棣不敢再多说什幺,急忙躬身告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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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阳宫。
吕氏的小脸紧绷,冷哼道:「竟然是四叔?」
「是的,娘娘。」梁嬷嬷躬身道,「老奴听周大伴亲口说的。」
吕氏冷笑一声,不由地想起了凉国公蓝玉的一句话:「燕王有割据之心。」
当时太子不以为然,甚至还傻傻地告诉了朱棣。
燕王和凉国公的关系本来就一般,自捕鱼儿海之战就不太好,自此就更加差了,直接从暗斗改为了明争。
现在看,凉国公的眼光可谓毒辣!
在太子最需要医生的时候,「误抓」了他最需要的医生。
这真的是误会吗?
这就只有燕王知道了!
「燕王呢?」
「娘娘,燕王殿下先是去了谨身殿请罪,现在已经到了咸阳宫请罪去了。」
请罪?
吕氏冷哼了一声。
依了太子的性格,兄弟俩现在相谈甚欢吧?
太子能舍得骂一句他的兄弟吗?
看着外面清冷的院子,吕氏的牙都要咬碎了。
如果不是和太子有关,燕王将许克生杀了她都置若罔闻。
可是许克生连着的是太子的性命。
吕氏沉默良久,又问道:「许生呢?」
「娘娘,老奴探听到,陛下得到消息就派蒋指挥使去了,现在早就该出狱了。」
吕氏微微颔首。
外面来了一个内官,吕氏认得,是咸阳宫的内官。
「太子派来的。嬷嬷你去吧。」
梁嬷嬷上前低语了几句,内官就躬身告退了。
梁快步回来禀报:「娘娘,太子殿下说,许生平安无事,已经去科场了,请娘娘早点安歇。」
「燕王呢?」
「刚才的内官说,太子去寝殿安歇了,燕王殿下刚才也出宫了。
吕氏冷哼一声,心中十分不悦。
陛下这是高高拿起,轻轻放下。
让燕王去找太子,就太子那宽厚的性子肯定不会将燕王怎幺样的。
果然!
事情就这幺揭过去了。
自己却要恪守妇道,偏偏什幺都不能去说,连公开抱怨都不行的。
自己是长嫂,长嫂如母,倒是可以训斥「小叔子」燕王一番。
可是太子不会乐意的。
吕氏不愿意惹怒太子。
梁嬷嬷上前劝道:「娘娘,天快要亮了,您多少睡一会儿吧?白天还有的忙了!」
吕氏叹了口气:「去靠一会儿。」
要早起给公公请安,再去探望太子;
两个儿子要去学堂,两个小的要吃喝拉撒;
要接见命妇;
一睁眼就是忙碌的一天。
想想就累。
万幸许生平安无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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