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克生合上了卷宗,心中有数了。
黄府虽然没落了,但是依然很有钱。
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现在虽然黄家没落了,但是依然丰厚的家底依然撑起了豪奢的生活。
「什幺时辰了?」
许克生询问道。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。
「许相公,酉时了。」一旁的内官回道。
「殿下用药了吗?」
「刚用过了。」
许克生站起身,走进寝殿。
朱标斜靠在软榻上,正在。
戴思恭正在一旁等候把脉。
看到许克生进来,朱标放下书,「启明,你有什幺办法?」
许克生拱手道:「殿下,晚生倒是想到了一个方法,不过法子超脱常规,需要殿下准许才宁。」
朱标被勾起了好奇心,当即微微颔首,「准了!」
戴思恭也放下手中的书,捻着胡须,想听听许克生怎幺说。
许克生继续道:「殿下,既然应天府的板子都叫不醒,不如加大剂量。」
「晚生的法子来自黄梁一梦的典故。」
「晚生怀疑,其实黄医生身体没了病,但是他沉迷于自己编织的梦中,舍不寻醒来。」
「原委嘛,无非是他的父亲、家族给他巨大的入仕压力,终于在他见到陛下后彻底压垮了他。」
「那就让黄府请一些戏子,切实营造一个逢迎他的梦境的环境。」
朱标来了兴趣:「那就是真实版的黄梁一梦?他升官发财,一路上升,最后跌的头破血流?
许克生笑着点点头,「殿下,正是!」
戴思恭疑惑道:「那要多久啊?」
许克生道:「可以进展快一些,三个月左右。」
朱标捻着胡子陷入沉吟,「三个月,还是短,容易被他发现破绽。」
他看向戴思恭:「院判如何看?」
戴思恭笑了,「殿下,黄府豪富,有这个实力去试试。病人也难以发现的,毕竟他已经得了脑疾,缺乏正常人的想法。」
朱标仔细想了一遍。
其中必然涉及假扮朝廷命官,甚至还有旨意之类的,这也是为何需要自己批住的缘故。
朱标有些担忧:「万一这样还不醒呢?」
毕竟要让黄府花一大笔钱,折腾很多人。
许克生回道:「晚生技穷了。太医院全力救治尚且不能苏醒,也许那就是黄医生的命了,毕竟不是所有的病都可以痊愈的。」
「那就是让黄府试试吧。」
朱标最终同意了,「启明写一份医案,随着本宫的令旨一起送过去。」
戴思恭来了兴趣,「殿下,太医院也派一个机灵的医士去全程跟踪记录吧?」
朱标微微颔首,「善!」
戴思恭上前道:「殿下,服药过一刻钟了,臣给您把一次脉。」
~
咸阳宫。
朱元璋用过晚膳,在殿前踱步。
「云奇,太子那吃过药了吧?」
「陛下,刚才东宫有太监来过,说殿下服过药了。」
「哦,许生进宫了。」
「是的,陛下。」
「他们忙什幺呢?」
「陛下,据说在商量黄长玉治病的事情。」
「哦?有办法了?周慎行下午去,不是也束手无策吗?」
「陛下,说是许克生想到了一个方法,就是演一次戏,来一场真实的黄梁一梦。」
朱元璋不由地笑了,摇摇头,「真是胡闹!」
其中必然少不了扮演朝廷重臣,还要假传圣旨。
走了两步,他又问道:「太子如何说?」
「陛下,东宫的太监说,太子很感兴趣,已经同意了。」
朱元璋沉吟片刻,命令道:「让他们去办吧。传旨应天府尹,应天府要全力配合。」
难得太子开心,那就让黄府试试吧。
朱元璋拔脚朝咸阳宫走去,「去看看太子。」
~
咸阳宫。
许克生在把脉后,和戴思恭一起退了下来。
回到公房,许克生将医疗包郑重地放在架子上。
外面隐约传来阵阵鼓声。
宵禁开始了。
两人都不禁同时看向外面,早已经漆黑一片。
戴思恭将银针归还给许克生,「咱们也早点吃饭吧,再晚点可能要忙了。」
两人匆忙吃了晚饭,要了一杯浓茶,在窗前坐下。
陛下经常晚上来看太子,一旦来了,两人必须去见驾,之后就要忙碌到很免。
趁着难得的间隙,喝口茶喘息片刻。
虽然歇不了多久,但是忙碌了一天,这已经是难得的茶歇时光。
戴思恭对「黄梁一梦」的场景治疗法还有些担忧,「启明,就怕折腾了一圈,还是没用。
许克生点点头,「他被入仕」这个要求压了几十年,不是那幺容易摆脱的。像他这样的又不是孤例。」
戴思恭叹道:「是啊,每年的乡试、会试发榜的时候不疯魔几个?有落榜发疯的,有榜上有名却高兴过度,犯了痰疾的。」
「院判,他们治愈率高吗?」
「还行,」戴思恭点点头,「据老夫所知,大部分能清醒过来。只有少部分就此疯下去了。」
两人都叹口气,捧着茶杯陷入沉默。
良久,戴思恭沉声道:「为人父母,不能逼迫太急啊!」
许克生点点头,喝了一口茶。
他虽然同情黄长玉,但是他更能理解黄老太公的做法。
科举入仕是壮大家族的唯一道路,选择当医生,几乎等于放弃了仕途。
过去黄府风光的时候,家族不缺官员。
现在改朝换代,黄府没落了,需要有人进入仕途,重振门楣。
可是黄二公子还沉迷于医术,这就是「误入歧途」。
虽然朝廷有医官,但是类别属于伎术官,地位不高,天花板很低,目前最高是正五品,并且无法跳出行业的圈子。
许克生道:「可能是小的时候,引导有误吧。」
从下午见到的情况,黄老太公教育儿子很失败。
大儿子就是混不吝的货色,二儿子是个沉迷于理想的公子哥。
黄老太公就这两个儿子,却都废了,这样的晚年也太痛苦了。
戴思恭看宫人都在远处,就压低了声音道:「你和老夫说,在黄府治疗了一只乌龟?」
「是啊,院判。」
「收诊金了?」
「收了。」
「多少钱?」
「宝钞三百文。」
戴思恭微微颔首,「老夫就知道如此。」
「院判,怎幺了?」
「傍晚时分,就一股流言蔓延开来,说你去黄府看病,一个方子都没有开,却收了黄府酬谢的重金。」
许克生笑着点点头,「院判,无妨。」
戴院判也点点头:「你这样想,老夫就放心了。出来做事,明枪暗箭是少不了的,防不胜防啊'
戴思恭连声叹息,深有感触。
许克生揣测,他肯定经受过不少中伤,被泼过无数次脏水。
戴思恭继续道:「启明,只要咱们站的端正,就无惧任何流言。」
许克生这个观点持保留态度,关键还是自己要有用。
现在他有恃无恐,不怕流言,是因为太子的病情还需要自己。
一旦太子彻底康复,再遇到流言他就绝不会置之不理,而是立刻第一时间给自己辩解。
毕竟众口铄金,积毁销骨。
外面内官的声音此起彼伏:「奴婢拜见陛下!」
两人对视一眼,都放下茶杯站起身,又要忙了。
~
朱元璋进宫和太子聊了几句,又询问了戴思恭、许克生的诊断。
戴思恭躬身回道:「陛下,根据太子殿下的脉象,臣认为目前的药方无需调整,可以再吃两天以观后效。」
许克生回道:「陛下,晚生提议,现在春暖花开,天地俱生,太子殿下应增加户外活动。」
朱元璋看向戴思恭:「院判认为如何?」
「臣附议,」戴思恭回道,「春天万物以荣,广步于庭可提升卫气。」
得知太子的病情在向好,朱元璋微微颔首,心情不错。
最近几次来东宫,听到的都是好消息,太子在逐渐好转。
朱元璋看向许克生,看似随口一问:「许生,下午去黄府出诊,黄生病情如何了?」
许克生心中明了,流言早就被朱重八知道了,「禀陛下,黄医生的病情十分复杂,晚生没有把握能治愈。不过已经有了医案,奏请太子殿下批准了。」
朱元璋捻着胡子,在等他继续说下去。
许克生继续道:「另外,晚生在黄府治疗了一只乌龟,收了黄府宝钞三百文作为诊金。」
朱元璋捻着胡子的手停住了,眼神闪过一丝惊讶。
他没有想到,许克生去了黄府没有治病人,却治了乌龟。
「朕知道了。」
周云奇示意内官送来一撑奏本,放在太子的面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