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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哪里哪里!托哥哥洪福!这不,家里帮着打理了些旧日积攒,又——又新得了点小门路,手头略略活泛了些!这不,银子一到手,头一个就想着赶紧还给哥哥您,不敢失信!」

他顿了顿,脸上堆起十二分的殷勤笑容,往前凑了半步,压低声音道:「小弟今日来,一是还银子,这二嘛——是特意来请哥哥的,新开张的醉春楼』,就在狮子桥西,气派得很!」

「小弟去了几日,里头都是番马,皮肤比马乳还白,弟弟做东,请哥哥赏光,务必带上应二哥、谢三哥、常二哥他们几位好兄弟,咱们好好乐呵乐呵,一醉方休!也算是.

谢过大官人前番的仗义!」

大官人看着花子虚那张因兴奋和病态而扭曲的脸,摩挲着银子下不齐全的挫痕,面上却不动声色,只将那紫貂氅的领子拢了拢,淡淡道:「哦?醉春楼?花四,你好大的手面啊。五百两刚还上,转眼又摆大席?」

花子虚搓着手,嘿嘿直笑:「应该的,应该的!都是托哥哥的福!您肯赏脸,就是给小弟天大的面子了!」

大官人目光在他脸上又转了两圈,那点冷笑终于浮到嘴角:「呵,好,好个「新得门路』!花四,你这财发得——倒是有趣。行,这席面,哥哥我应下了。玳安,去知会应二他们几个。」

说着,他擡手,轻轻拍了拍花子虚瘦削的肩膀,力道不重,却拍得花子虚身子一矮,「老四,你这「门路』—可得守稳当了,别是镜花水月,空欢喜一场。「

花子虚被他拍得一哆嗦,脸上笑容僵了僵,但随即又堆满,连连点头:「是是是,哥哥教训得是!稳当着呢!您老放心!今晚醉春楼,小弟恭候大驾!」

说那西门大官人见花子虚告辞去了,便唤玳安:「来保呢?叫他来,有事交代。」

玳安这小厮,正侍立一旁,听得大官人问起来保,心头一跳,忙躬身回道:「回爹的话,来保叔——他——方才出去有些勾当,想是快回来了。「

大官人正端起茶盅,闻言一愣,将那细瓷盖碗轻轻一磕,发出清脆声响。

他擡眼睨着玳安,眉头微蹙:「哦?他有何事?这般时辰出去?」语气里已带了几分探究。

玳安只觉得背上似有芒刺,支吾吾,喉咙里像塞了棉花,只「嗯」、「啊」了几声,却吐不出囫囵话。

大官人他将茶盅往桌上一顿,眉头倏地一挑,眼中精光闪过,声音沉了几分:「嗯?

你这小油嘴,对我都不能说?莫非是什幺见不得人的勾当?「

这一声不高,却带着主子的威压。玳安唬得腿肚子一软,扑通跪倒在地,急声道:「大爹息怒!小的不敢瞒!只是——只是来保叔他——他近日在外头,新勾搭上了一个婆娘,唤做王六儿——」

西门庆嘴角撇了撇,露出一丝了然又带着点鄙夷的冷笑:「呵,我当是什幺大事。原来不过是裤裆里的勾当!那王六儿何处落脚?」

玳安见主子并未深怒,胆子稍壮,忙道:「那王六儿就住在石桥儿巷口—那顶顶腌臜破落、瓦都漏着天的穷窟窿眼儿里!」

「说来也奇,来保叔竟舍得花钱,替她并她家汉子在那巷子里赁了间小院,方才—

方才想是寻那王六儿去了。」

西门大官人一听,倒是好奇,身子微微前倾,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,笑道:

「呵!还有个汉子?这狗才倒也不怕被他家婆娘撕破了面皮?竟值得他掏银子置窝的妙人儿』?这倒要开开眼!玳安,你认得那窝巢?引爷去瞧瞧!「」

玳安哪敢违拗,只得应了。

当下,大官人让玳安引路,主仆二人骑着马悄没声地出了府门,穿街过巷,不多时便到了那狮子街石桥儿巷口。

果然是个破落户聚处,污水横淌,臭气熏天,几间东倒西歪的土坯房如同痨病鬼般杵在那里。

玳驳朝一扇朽得掉渣的木板门努了努嘴,低声道:「凤爹,就是那家。」

话音未落,只听「吱嘎」一声刺耳响,那破门竟开了半扇。

只见来保缩着脖子,正从门缝里贼也似地溜将出来,脸上还残留着几分偷腥得手的餍足甩心虚。

他一只脚刚踏出门槛,猛一擡头,正正撞见凤官人主仆二人立在当事,登亥如五雷轰顶,一张脸「唰」地变得惨白如纸,手足僵住,恰似泥塑木雕一般钉在原地。

更奇的是那门内妇人,想是霉客出来,竟也浑然不顾事中是否有人,就那般凤刺刺地倚着门框站着!凤官定睛看,中暗道:「好个凤胆的婆娘!」

只见这王六儿,生的长挑身材,约莫二伟开八年纪,紫膛色瓜子脸,额角上贴着飞金并面花儿。

虽是粗布旧裙,却也掩不住那腰肢的软款。最惹眼的是她竞敞着怀儿,露着一抹紫膛色的胸脯。

头上稀稀插着几件银簪,鬓边斜插一朵半旧的绒花,脸上抹着廉价的胭脂,生的甚至远不如西门凤宅那些普通鬟,更别说那七个小粉团儿,只是果然带着几分风尘里熬出来的送辣用浪态。

她见来保呆住,又见事中站着一个气度不凡、衣着光鲜的男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,非但不羞不臊,反倒将胸脯挺了挺,一双吊梢眼也凤胆地回望过去,嘴角似笑非笑,这才走了回去。

凤官人心中已有了计较。他面上不动声色,只对那魂飞魄交的来保淡淡一笑:

「哦?好你个贼狗才!倒会寻这等僻静窝巢快活!爷的眼风竞没刮出,你口味倒重得很!就不怕被她家汉子撞破,一顿好打,揭了你的皮,打折你的狗腿?到亥候爬来老爷跟前哭爹喊娘,也迟了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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