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都以为这一步走错,这辈子就完了,没想到......“
说到这里,他又换了笑模样:”没想到有机会成为杨城主召的兵!
杨城主还说,要陆续把咱们的家人都迁到城里来。
这简直是一步登天,比留下那些农耕的族人还有前途了! “
”哈哈哈! 说得对! “周围的鲜卑汉子都大笑起来,脸上的愁苦一扫而空,满是得意与庆幸。 那个刚及冠的少年晃了晃脑袋,高声道:“咱们现在是城主的亲兵!
以后跟着城主打仗,立了功就能升官领赏,到时候咱们的家人在城里也能抬得起头!
那些农耕的族人,说不定还得羡慕咱们呢! “
”都安静些!” 骑在马上的老辛突然回头扫了一眼,声音不算大,却带着十足的威严。
喧闹的队列立刻静了下来,所有部曲兵都挺直了腰板,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。
老辛的目光在那些鲜卑汉子脸上一一扫过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丝赞许。
他高声道:“你们说得都没错,但你们要记住,这一切是谁给你们的? “
”杨城主!”
众人齐声回答,声音洪亮得震得城墙上的积雪都簌簌往下掉。
“没错,是杨城主。”
老辛点了点头,左手按住了腰间的环首刀,刀鞘的铜吞口在光线下闪了闪。
“当初你们部落被秃发部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,男人战死大半,女人孩子快要饿死了,是谁收留了你们?”
“杨城主!”
“现在你们来当亲兵,又是谁给你们家人安置住处、安排做工?”
“杨城主!”
“说对了,这样的主子,你们还上哪儿找去?”
老辛沉声道:“做人,得有良心! 从今儿起,你们的命就是杨城主的。
他让你们往东,你们不能往西; 他让你们杀敌,你们不能后退半步。
谁敢有异心,或是该动手的时候不尽力,可休怪我老辛手中这口刀不认人! “
”我等誓死效忠杨城主!”
所有部曲兵同时举起刀枪,刀锋与枪尖在天空下泛着冷光。
他们的呼喊声铿锵有力,在城门洞里喊起来更是回荡壮烈。
“若有二心,天打雷劈!”
城头的屈侯松开攥得发白的手,眼神里露出一抹颓然。
他觉得,这上邽城的天,变不回去了。
东市街头已经有了春天一般的热闹劲儿。
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,摆地摊的小商贩把布帕、木梳摆得齐整,吆喝声此起彼伏。
刚出炉的胡饼香气不知从哪儿飘过来,直往人鼻孔里钻。
市令署的小吏王二笼着袖筒,晃悠悠地在摊位间踱步。
路过干果摊子,他揣俩核桃一捧大枣儿,走到布摊前又拿起细麻布帕子摸了摸,最后抄了两个布头儿。 一边占着小便宜,他还一边和小贩们闲拉呱着。
“我说你们啊,这生意啊,现在能做就多赚点儿,以后这日子,怕就不好过嘍......”
“王吏员这话怎讲?“卖针线的老妇停下手里的活计,探着脖子追问。
“嘿嘿!” 王二踱到卖肉的张屠户跟前,拎起一挂猪大肠打量,油星子蹭到袖口也不在意。 “咱们那新城主杨灿,可不像老城主那般宽厚啊。
这两天他抓了索二爷和一大帮商贾,那只是一个开头。
依我看呐,那抄没的银钱呐,指不定就全揣进他自己的腰包了。 “
周围几个商贩都停了手上的生意,向他望过来。
王二摇着头、叹着气:“索家那是多大的势力,他都敢抓,你说这人,那贪心得有多大?
这种贪得无厌的主儿,胃口只会越来越大,这大鱼吃完了,下次指不定就轮到你们这些小鱼了! “众商贩听了不免惊疑不定起来。
“放肆! 胡说什麽呢! “
一声怒喝突然响起,紧接着一根藤条就抽在王二肩头,疼得王二一声痛呼。
就见市令杨翼脸色难看地站在王二后面。
“杨市令!”
王二慌了,连忙弓腰,“小的...... 小的只是随口一说,当不得真,当不得真! “
”随口一说就能编排城主了?” 杨翼怒视着王二,用藤条指着他的鼻子,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。 “城主大人整饬商务,那是为了肃清奸商,给上邽百姓谋福祉,轮得到你这腌膦东西说三道四? 还不快滚去巡街,再敢胡咧咧,老子打断你的狗腿! “
王二如蒙大赦,连滚带爬地跑了,一个核桃从他怀里咕噜噜地掉了出来。
杨翼转向众商贩,换了副笑模样:“诸位,咱们城主大人品行如何,岂是他这等卑物能够评价的? 大家以后不要听风就是雨,安心做你们的生意就好。
再有谁敢胡言乱语,诽谤城主,大家可来市令署报与我知,必有奖赏。 “
杨翼笑吟吟地说着,可他转身一走,市上的议论声反倒更大了。
“杨市令为啥这么害怕,别是...... 王二说的是真的吧? “
”我看也是,这王二可是市令署的人,没点影子的话,他敢乱说?”
“城主老爷要是真难为咱们,可怎生是好? 咱们这些小蚂蚱,哪经得起他们瞎折腾? “
走到路口,杨翼放慢了脚步,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。
可是,这笑刚浮上脸,便僵在那里了。
街口大路上,正有一支人马招摇而来。
他们衣装杂乱,刀枪样式各异,却个个昂首挺胸,像百狼巡街,煞气扑面而来。
杨翼想转身离去,却只觉得后颈发僵,双腿也有些挪不动。
这杨灿...... 究竞藏了多少后手、还有多少实力?
在绝对的实力面前,他们那些鬼域伎俩,真的有用?
司法功曹衙署的签押房里,炭盆的火快熄了,只剩下几点火星子在灰里明灭,映得商贾周满仓的脸忽明忽暗。
他穿着伴半旧的石青锦绯袍子,领口磨出了细毛,手指却仍不安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,紧张局促之态,掩也掩不住。
“李功曹,您看这事儿......”
周满仓往前凑了半步,腰弯得像张弓,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,眼角的细纹都堆在了一起。” 李功曹,我那批货还在城外渭水码头搁着呢。
油布盖了三层,可架不住初春的潮气,再耽误下去,误了西行的商队,这损失真能把我家底赔光。 之前该罚的款我一分没少交,大牢我也蹲过了,您这儿就是补个卷宗的疏漏,怎么还...“
”嗯?” 坐在案几后的李言抬了抬眼皮,轻轻地哼了一声。
他手里拈着一管狼毫笔,在砚里慢悠悠地舔着墨,笔尖饱蘸了浓墨,却迟迟不落笔。
“周掌柜的,你急什么? 我们办案子,讲究的是滴水不漏。
你那案子,杨城主虽然已经做了判罚,可这供词与证物,诸般记载,不能疏漏哇。
我这也是为了你好,要不然有朝一日别人把它翻出来做文章,你说不清,我也脱不了干系,你说是不是?
我严格一点儿,仔细一点儿,你说我有错吗? “
周满仓心里叫苦不迭,嘴角的笑却快要挂不住了。
他哪能不知道这是托词? 他本想着抓紧时间赶去西域,把损失给挣回来。
可谁知还没起行,就被李言的人“请”了过来,说是要“补充案情细节”。
他来了,结果左一个“供词含糊”,右一个“证物待核”,一时也没个要结案的样子,还不许他离开上邽城。
“李功曹,您行行好。”
周满仓的腰弯得更低了,语气近乎哀求:“我那批是江南的云锦和蜀地的春茶,回鹘王公正等着货办婚事呢。
此时上路正好赶在春汛前过河西,要是错过了时间,河水一涨,行路难不说,还得被关内的同行抢了先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