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陇上二月的渭水河,寒得能够咬透人的骨头。

冰凉的河水卷着一些碎冰碴子拍在她的脸上,崔临照却顾不上这刺骨的寒冷了。

她一手抓着杨灿,另一手如银梭般破开水面,朝着码头的方向疾游而去。

方才她抄起杨灿,一头冲入河中,好在离堤岸不远。

对她这等自幼在水乡泡大的水性而言,这段距离不过是一片转瞬可渡的寒波。

岸边早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,乌压压的人头攒动。

眼见青衫人拖着杨城主渐渐靠近,岸边立刻有四五只手同时探向水面,就像突然生出来的一片藤蔓似的崔临照借着最后一次划水的惯性,猛地收臂,再猛地一振,手掌迅速扣住了杨灿腰带,骤然发力,把他往上一扬。

水的浮力托举着人身,再加上她这奋力一甩如掷劲矢,杨灿大半个身子“哗啦”一声便跃出了水面。 岸上那四五只手一把将他攥住,硬生生地拖上了码头去。

随后,崔临照才伸手搭住码头的青石沿儿,腰腹骤然绷紧,如同拉满的弓弦,“哗~”,水花在她身下炸开了一片银白的雾。

她整个人竞如一尾穿瀑跃波的锦鲤,轻盈得不带半分滞涩,便稳稳地跃出水面,落在了码头上叠得平整的大青石上。

湿透的青衫紧贴着她的身形,水珠顺着衣袂、发梢成串地坠落,在她脚边积成了一片小水洼。 崔临照浑然不觉自身的狼狈,目光第一时间便锁向被围在中间的杨灿。

可这没等她迈开步,一件玄色披风便已递到眼前,秦太光躬着身,声音压得极低:“崔学士,快披上,二月陇上风,冷的很。 “

”嗯?”

崔临照眉梢微挑,察觉他眼神躲闪的异样,下意识地接过披风往身上一裹。

这时她才惊觉,湿透的衣料将她女儿家的身体轮廓勾勒得无所遁形,不远处正飘来几道探究的目光。 她虽束发着男装,此刻湿衣贴身,终究是藏不住那份柔婉的曲线了。

崔临照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抿了抿,抬手拢实了披风领口,将那些打量的视线隔绝在外,重新看向杨灿。 那边已经乱作一锅粥,赵楚生单膝跪地,手指抖得不成样子,先探杨灿的鼻息,再摸杨灿的脖颈,脸色像码头的石头一样又青又白。

王熙杰瘫坐在一旁,如丧考她的样子哀嚎着:“城主! 城主啊! 杨城主您醒醒啊! “

赵楚生的心乱成了一团麻,杨灿若真有个三长两短,秦墨刚刚燃起的希望,岂不是要彻底熄灭? 人群中,杨翼探头探脑的,盯着杨灿紧闭的双眼暗自忖道:莫不是真淹死了?

这个念头刚刚涌起便又被他自嘲地压了下去,人哪有这么容易就淹死的,我也是想瞎了心。 崔临照望着这乱象,嘴角勾起抹极淡的弧度。

她对这位“杨城主”本来只有好奇,一个能让秦墨钜子倒转身份倾心辅佐,一个能造出杨公犁、杨公水车这等利民重器的人,究竟是个什么人?

方才亲眼见他扑出去救人时,那份不假思索的决绝,让她心头暖了一暖。

终究是我墨门子弟啊。

崔临照暗叹,齐墨、楚墨、秦墨虽在推行墨学的路径上各有分歧,可“兼爱”二字,却早已刻进了每一个墨者的骨血里。

杨灿虽贵为一城之主,却肯为素不相识的祖孙俩舍身相护,这份心性,比起那些空谈义理的伪名士强出了何止百倍。

“别慌,他没事的。” 眼见赵楚生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,崔临照实在是看不下去了。

大男人家家的,有那麽娇贵吗?

她清凉的声音穿透了嘈杂,让混乱的人群瞬间静了下来。

崔临照缓步上前,补充道,“他不过是在水中挣扎碍了我施救,被我打晕罢了。 “

赵楚生猛地抬头,看清来人时眼睛倏地圆了:”你...... 你是崔......“

”他浑身湿透,躺在这里,再吹会儿风,若是染了风寒那才真要出事。” 崔临照截住了他的话头。 “啊对对对!”

王熙杰猛地醒过神来,连滚带爬地起身:“快,快上船! 给城主换身衣裳! “

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抬起杨灿,慌慌张张地奔着不远处的大船去了。

崔临照望着他们的背影,轻轻摇了摇头,便拢一拢披风,也向自己的轺车走去。

“丰旺里”的田间小路被踩得泥泞一片。

陈惟宽骑在马上,脸色比天边的阴云还沉。

他身后跟着267个垂头丧气的打手,有原本守矿的,也有他带来的。

其中四人一组抬着一共四具尸体,临时砍的树干做抬具,被尸身压得“吱呀”作响,一副随时要散架的样子。

“杨灿·......”

陈惟宽咬着牙,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
这些年来陈家的重心早已从田地转向矿治了,如今矿山被封,他的财路岂非要被断得干净净? 这口气如何咽得下,这一路行来,陈惟宽不断思索着反击的办法。

杨灿在他的设想里,已经死了七八回了,妥当的法子,却始终还没想到,

但是一个念头,却是越来越清晰:杨灿不除,我陈惟宽便没有出头之日了!

就在这时,另一条岔路上也走来一队垂头丧气的人马。

那是一群城防兵,一个个衣衫褴褴,皮甲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,不少人胳膊腿儿都缠着渗血的布条,一瘸一拐地挪动着。

队伍里也抬着几具尸体,血迹顺着做抬具的树干滴在土路上,晕出一串暗沉的印记。

骑马走在最前头的是部曲督屈侯,此刻他的脸色比陈惟宽还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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