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穿透了柳条织就的帘幕,在湖畔的沙土面上投下了细碎跳动的光斑。
光影斑驳处,身着月白儒衫的崔学士就立在那儿。
她侧脸的线条被这光映得温润如暖玉,眉梢眼角都藏着掩不住的明丽。
杨灿那些颠覆认知的话语,仍然在她脑海中翻涌不息着,就像投入了静湖的一块石子,涟漪层层扩散。 “生产力是脚,生产关系是腿......”
墨家追寻数百年的“天下大同”,竟然从悬于云端的空想,变成了能够踩进泥土里、一锹一锄种出来的希望。
崔临照努力咀嚼着、吸收着杨灿给予她的这一切,和杨灿慢慢地走回马车处。
“城主!” 一声急促的呼喊打破了湖畔的静谧。
只见一名身着短褐的墨家弟子快步奔来,粗布衣衫已被汗浸湿,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落。 见到杨灿他便躬身行礼,眼角余光却飞快地扫过一旁的崔临照。
杨灿心下了然,转头对崔临照略一颔首:“崔学士稍候,我去去就回。 “
他往湖畔僻静处走去,那弟子立刻紧随其后。
两人的低语被风揉碎了,只偶尔飘来几个模糊的字眼。
崔临照站在湖边,看着杨灿的侧脸。 只见他听了几句,便蹙起了眉头。
不过片刻,杨灿便走回来,拱手道:“崔学士,我那边有点事儿要去处理一下。 “
崔临照连忙侧身避礼,深深一揖,竟是对他执了一个弟子礼。
“今日得蒙指点,如拨云见日,崔某感激不尽。 是我贸然到访叨扰,城主自去便是。 “
崔临照这一礼,惊得秦太光手里的马鞭差点儿掉落,邱澈更是张大了嘴巴,差点儿下巴脱臼。 自家钜子可是齐墨钜子啊,三墨之中,一直都是身份最尊贵的存在。
那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物,便是面对南朝三公、北朝诸王,都不曾如此恭敬过。
如今竟然对一个西北地区的小小城主执如此大礼?
两人像见了鬼似的,真不知这杨灿对我家钜子使了什么妖法,竟让心高气傲的钜子对他如此折服? 杨灿见她如此模样也是一愣,会不会是我刚才说的太过火了,怎么她对我一副敬若神明的样子。 这,以后和她可不太好相处嘞......
不过他转念一想,算了,先把这位墨家大佬忽悠到自己阵营才是正事。
反正他早就说过,崔临照想实现的大同之世,是百十年后的长远计。
自己活在当下,先把眼前的事做好,总不至于让她失望。
这般思忖着,他便毫无负担地转身离去了。
云淡“风轻一轮金~乌明,漂泊我此生惩多情~~
崔临照恭敬拱手而立,目送杨灿离开,这才沿着湖畔缓步徘徊起来。
杨灿的话像一把钥匙,撬开了她困守的思维牢笼,脚下的路蜿蜒曲折,正如她此刻混沌初开的思绪。 “路漫漫其修远兮......”她低声呢喃着,这是她年少时读楚辞的感慨。
那时她只觉墨家之路是如此的孤绝难行,如今再念出来,却让她生出几分自嘲。
难道我齐墨一代代人坚守的信念,真的只是无用功麽?
师父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,那个为阻止北穆铁骑南下,最终倒下的老人,他用性命守护的一切还有意义吗?
“不! 有意义! “她猛地攥紧拳头,指尖陷入掌心。
意义便在“人”本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