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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来,之前她有天下名士的光环加身,对大家便是冷淡一些,大家自我催眠,也就不以为忤了。 人家是天下名士嘛,对谁都这样儿。

可现在有杨灿比着,杨灿又是他李凌霄的眼中钉,老匹夫心中便又是一哽。

他心里窝着的那口气呀,此时实在是上不去、下不来,心中难受得紧。

陈方瞧这情形说不出的微妙,忙不迭请老城主过去,就在水榭外最近的席上坐了,然后向自己儿子不停地使眼色。

陈胤杰心领神会,当即走到庭院中间,向四下里行了个罗圈揖。

他笑吟吟地道:“今日春和景明,诸位大人、乡贤齐聚寒舍,实乃蓬荜生辉。

家父特设此春楔雅集,一来是为崔学士接风,二来也是盼诸位能畅所欲言,共话时事。

还请诸君畅所欲言,不必拘谨。 “

这个年代,文人聚饮游赏风景时多是写文章,文章也非以诗词为主。

诗词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主流,而是以骈文和小赋为主,因此游记颇多。

而正式举办的雅集,那就要更加正规了,大多聚会主题都是讨论时政、针砭时弊,真的属于学术思想的交流。

到了后世,讨论时政是有风险的,才统统变成了风花雪月一类的主题。

现在则不然,天下未定,还没有统一,陇上一带更是羌胡扰边、八阀割据,俨然是缩小版的春秋战国,讨论时政就更加流行了。

众人散坐各席,桌上时令水果、肉脯、美酒、香茗俱备。

听了陈胤杰这开场白,大家便交头接耳,纷纷议论起来,一时却无一人率先开口。

毕竟在座有阀主,有新老城主,还有远道而来的名士,谁都想先看看风向,免得露了怯。

李凌霄正憋着一股气,见状立刻抓住机会,清咳一声便站起身来,朗声道:“诸位既然还在思索,不若就由李某来抛砖引玉。 “

他离席而起,走到庭院中心,向水榭中长揖一礼,目光最终落在崔临照身上。

“李某虽已卸任,但蒙阀主不弃,仍能参议政事。 近来卸下诸多杂务,倒能静下心来思索天下大势了。 如今中原儒风大盛,南陈北穆皆以“尊儒'为名招揽贤才。

不知以诸位之见,儒家一枝独秀,是否能安定天下呢? 关陇地区,又是否该大兴儒教呢? “这老东西虽然文墨平平,可他懂得如何邀宠献媚呀。

他看似是在抛出话题,实则却是在迎合于醒龙这个阀主和崔临照这个中原名士。

于阀在八阀之中武力本就最弱,农耕又是于阀根本,所以素来欢迎儒家“重农固本”的学说。 尤其是于阀主现在地位不稳,而儒家提倡“君君、臣臣、父父、子子”。

这对处于“礼崩乐坏”之境的于醒龙来说,显然也是一方救命的药啊。

至于崔临照,她本出身青州崔氏,青州崔氏亦是儒家文脉代表之一,墨家学说是杂糅、包敛于其内的。 崔临照行走天下的公开身份也是儒士,而不会公开她不仅是个墨者,更是齐墨的钜子。

所以,李凌霄这是一个话题,迎合了两个大人物。

众人听了,便都把目光投向崔临照,都想听听这位天下名士的见解。

却见崔临照正用牙签扎起一枚琥珀色的蜜渍红枣递到杨灿唇边,眉眼弯弯。

“杨城主嚐嚐这个,渍的正是火候,口感清甜的很呢。”

庭院里瞬间静了静,随即响起一片若有若无的抽气声。

众人如遭十万点爆击,虽然我非单身狗,你这般撒糖也购不住啊。

二人这旁若无人的模样,连于醒龙都看不下去了。

他轻咳一声,放下茶盏,抚着颌下胡须,道:“以老夫之见,儒家讲”仁政'“礼治',乃是安抚民心的根本。

治世,光有刀剑是镇不住人心的。 诸子百家学说林立,若论治世安邦,当以儒学为尊。 “

于醒龙一开口,索弘立刻附和起来:”于阀主所言极是! 我索家立足关陇数百年,与儒家名士亦多有往来。

儒家先生讲“君臣之道'”家国之理',可谓字字珠玑,确是治世的根基。

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,儒学便是那定规矩的学问。 “

两位大佬一表态,席间士绅们便纷纷附和起来,”仁政安天下“”儒学乃正统“的论调此起彼伏。 在这阀主与名士齐聚的场合,顺着风向说话总是不会错的。

李凌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,珐着银须扫向人群中一人,递去一个隐晦的眼色。

那人正是屈侯,他的心头不无忐忑,但事到如今,他已是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了。

他都准备刺杀杨灿了,还在乎得罪了他麽?

屈侯猛然站起,对着水榭方向深深一揖,直起腰来,朗声说道:“于阀主和索二爷高见,屈某深以为然!

儒家以“仁'为本,施仁政则民心归,行仁道则天下安,此乃千古不变之理。 ”

他话锋一转,目光便如箭般射向水榭中的杨灿:“可仁政需由仁人推行!

我上邽新任城主杨灿,却绝非此等仁人! “

此言一出,全场登时一片寂静。

屈侯厉声道:“杨灿初掌城主之位,便大肆更动旧制,排挤旧属,视上邽历任城主的心血如无物! 急功近利、贪婪好名,如此人物,怎堪为上邽之主? “

屈侯之怒斥,宛若惊雷贯庭,庭前之觥筹交错、笑语晏晏瞬间被冻住了一般。

银箸停在半空,酒盏悬于唇边,连带着宾客们脸上的笑意,都僵成了凝固的蜡像。

满座目光先齐刷刷钉在屈侯涨得紫红的面庞上,随即又像被磁石吸引,尽数转向了杨灿。

眸子里有惊惶的,有疑窦丛生的,更有不少人藏着看好戏的玩味。

原本暖融融的气氛,转瞬间便沉凝如铁。

此时的杨灿,正捏着一根象牙牙签,挑着枚油光莹润的蜜枣往嘴边送。

那声怒喝入耳,他的动作骤然定格,仿佛被施了定身咒。

鸦羽般的长睫垂落下来,在眼下投出半弯浅影,恰如一层薄纱,将他眸中翻涌的波澜遮得严严实实。 片刻之后,他才缓缓抬眸,目光越过众人,落在了盛怒的屈侯身上。

那双眼眸深不见底,初看竞辨不出是怒是惊,甚至隐隐透着一丝...... 怜憫?

怜憫? 怎么可能!

屈侯心头一跳,只当是自己眼花,再定睛时,杨灿唇边已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眸底的讥诮像淬了冰。

他这才松了口气,果然是看错了。

一旁的崔临照早已敛去笑意,蛾眉微蹙,秀目含嗔地瞪着屈侯。

她正要开口驳斥,腕间忽然覆上一只温暖的大手,指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。

她抬眸望去,正撞进杨灿沉静的目光里,那里面没有半分惶遽,唇角反倒牵出极淡的弧度,像春风拂过湖面,瞬间抚平了她心头的躁意。

安抚好崔临照,杨灿才转头看向屈侯,将那枚蜜枣慢悠悠送入口中,嚼得清甜生津。

他含笑问道:“屈督既兴问罪之师,不妨说个明白,杨某究竟行止有何乖谬,竟惹得屈督如此动怒? “”你竟还不自知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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