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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邽新老城主联袂而至,这等场面在旁人眼中,可比戏台子上的热闹还有看头。

谁不知李凌霄与杨灿这对新旧主官素来不睦,明争暗斗从未停歇?

是以陈府朱门前,不仅迎客的仆从屏息窥望,各路士绅的车夫随从更是扎堆儿,指尖戳戳点点,私语声像炸开的蜂群。

这时,站在门下的人若有所觉,忽然回首向府中望去,显然,有人要迎出来。

李凌霄见状,便慢条斯理地撣了撣锦袍前襟的微尘,下颌微扬,银须轻撚,一副老牌权贵的骄矜模样。 他既是卸任城主,年岁又长杨灿一截,按礼节陈府主人出来,必然先要向他见礼。

可下一瞬,众人目光都被门内身影勾了去。

月白锦袍如裁云剪月,衬得那“公子”面如冠玉、目若朗星,正是青州来的崔学士崔临照。 她步履轻捷如踏春燕,拾级而下时衣袂微扬,径直走到杨灿面前,眼波流转间已漾开了笑意。 她双手交叠于身前躬身一礼,喜孜孜地道:“杨城主,久违了。 “

”久麽?” 杨灿唇角勾起,拱手还礼时声音里带着笑:“若论一日不见,倒真如隔三秋了。 “崔临照听了顿时一愣,这些时日,她总在心中将杨灿往”未来圣人“的模样里描补。

久而久之,杨灿在她心里便少了几分凡人烟火,多了些高不可攀的圣意。

成了一个,应该完全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。

如今,杨灿突然给她来了这么一句,把崔姑娘整不会了。

“彼采萧兮,一日不见,如三秋兮!”

崔临照快疯了,脑海中只盘旋着一个念头:“彼狎我,欲戏我乎? “

刹那间,这位以才名动天下的女学士,如玉瓷般光洁的脸颊竟涨得通红。

心房里那尊“杨子”圣像晃了几晃,却莫名掺进几分甜丝丝的悸动。

受宠若惊的滋味让她连呼吸都放轻了,只觉方才定是听错了。

杨灿见她僵在原地,脸蛋红得像熟透的樱桃,不禁暗叫一声莽撞。

人家崔临照出身名门礼教森严,自己哪能把她当小青梅调笑啊。

确实失了分寸了,他忙清咳一声,收了笑意,正经补救道:“崔学士别来无恙? 劳你亲自出迎,杨某实在惶恐。 “

崔临照松了口气,杨兄毕竞尚未成圣,一时玩笑,当不得真。

崔临照便正容道:“哦,崔某钦佩城主学问,得知城主前来,自当亲迎。 “

崔临照定了定神,侧身让开通路,声音已恢复平稳,”城主,请。 “

杨灿点了点头,走上两步,恰与崔临照并肩,二人衣袂相擦,就这般旁若无人地往里走去。 朱门前,李凌霄维持着撚须的姿势,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了。

老夫这么高大的身材,杵在这儿,崔学士竟从头到尾没扫吾一眼乎!

直到这时,被崔临照“反客为主”挤到一旁的陈员外才敢上前,先对杨灿的背影拱了拱手,转而对着脸色铁青的李凌霄赔笑。

“李公,久违久违。”

庭院里的宾客早已看呆了眼,方才还清冷如月下谪仙的崔学士,此刻竟对杨灿殷勤备至。

过门槛时她会轻声提醒“小心阶石”,下廊阶时她会抬手虚扶护杨灿的臂弯,笑靨比庭中初开的早樱还要明媚。

行至中庭,一阵风卷得落樱缤纷,一片粉白花瓣沾在杨灿肩头。

崔临照见了,抬手便为他拂去,指尖触及他肩头的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了千百遍,看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。

水榭内两个人仿佛中了定身法儿,于醒龙端着茶盏的手悬在半空,茶汤都晃出了涟漪。

索弘撚须的指节僵住,山羊胡子也歪了半截。

他们原以为崔临照不过是碍于杨灿的城主身份稍作客气,没成想她竞是真的与杨灿相熟。

站在李有才身边的潘小晚更是目泛异采,她马上意识到了,这位闷......

咳! 这位内媚的崔学士,对杨灿的情感绝对不一般。

李有才赶回来了,倒不是他已经忙完了外边的事情。

东顺大执事是个传统、老派、又极为认真的老管事。

他管理着于阀地面上的所有土地,对于田产、耕种、收获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热爱。

如今有了杨公犁和杨公水车,他恨不得立刻在于阀地面上全面普及开来。

偏偏工坊是归李有才管着的,各田庄自己村里的作坊那生产力可打造不过来,所以他是拉着李有才不放的。

可是...... 阀主难得下山一趟诳。

阀主都要拍马溜须捧臭脚的老夫子,他李有才岂能不来捧个人场?

所以,李有才好说歹说,才跟东顺大执事告假了五天,又把事情全安排妥当了,这才得以脱身。 到了这里,携娘子入水榭拜见了崔学士,他才知道人家不是个老夫子。

须是没办法溜了,想必那脚也不是臭的,而是香香的......

可是香香脚的崔学士,为什么对杨灿这么的...... 这么的......

李有才说不清楚,但是感觉很震撼。

于承霖看见杨灿,却露出了笑容,招手道:“杨执事,这里来。 “

于醒龙这才醒过神儿来,回首对儿子笑道:”我儿休得无礼,杨灿如今是上邽城主了,该称杨城主才杨灿在崔临照的陪同下,走进了水榭。

他先向于醒龙行了一礼,又向索弘行了一礼,然后才向于承霖点头致意,微笑道:“小公子近来可好? “

自从有了小侄子,于承霖常往长房跑,那段时间和杨灿接触较多,对他便也亲近了许多。 这时看到杨灿,自然不会生疏见外。

索二眨眨眼,终于缓过神来,撚着胡子笑问:“崔学士与杨城主,看来相识已久? “

崔临照这才察觉自己方才举止太过张扬,脸颊微热。

她便嫣然一笑,补救起来。

“哦,倒也不早,就是前几日往天水湖畔游赏,偶遇了杨城主。

崔某与杨城主一番交谈,对杨城主的学识之深、见闻之广甚感钦佩,视之如师如友。 “

索弘和于醒龙听了都颇感意外,都不禁向杨灿看去。

于醒龙当然知道杨灿学识不差,寒门士子那也是士子啊。

不过,能让崔夫子如此赞誉,而且崔夫子目高于顶、对他这个阀主,都带着几分名士的疏离啊。 如今却对杨灿执礼甚恭,那杨灿的学问怕是就非比寻常了。

崔学士视杨灿为上宾,杨灿在水榭中便有了一席之地。

这时,陈方引着一肚子气的李凌霄走过来,又向于醒龙、索弘见礼。

于醒龙见了李凌霄,脸色当即沉了下去,这老匹夫临卸任时玩的那一手儿,叫他很是恶心。 他心中恶了李凌霄,对李凌霄自然没有好脸色,李凌霄心中便是一哽。

明明李凌霄方才见过崔学士了,可又跟没见过没什么两样,所以陈方也只能捏着鼻子,再为双方引荐一番。

崔临照对这些陇上的所谓大人物,本来就不大看得入眼,如今她满心满眼的都是杨灿这位未来的“至圣先师”,态度就更加敷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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