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梁上垂下一截粗实的铁索,索头挂着一枚寒光凛凛的铁钩。
显然巫咸为了彻底放干杨灿的血液,不浪费一滴,打算最后将人倒挂控血而备。
屋角的炭炉烧得正旺,火苗舔着炉壁,散出的热气混着草药的古怪气味,熏得人胸口发闷。 窄榻旁的小几上,银刀、瓷碗、针具等物摆放得整整齐齐,泛着冷硬的光。
巫咸亲自坐镇,一身玄色长袍曳地。
玄色本是通幽之兆,穿在他身上,以致他原本仙风道骨的清逸,反倒平添了几分噬人的阴森。 “他们来了!”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刘真阳神色一喜,急忙抢步去开门。
可没等他触及门把手,门便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了。
只见杨元宝一手捂着胸口,一手艰难地架着陈亮言踉跄而入。
陈亮言则提胯、撅靛,腿弯别着劲儿,走一步便疼得抽一下。
他的后臀上还露着一截袖箭的短尾,纯铁的箭杆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质感。
巫咸、李明月与刘真阳见状,皆是目瞪口呆,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。
李明月最先回过神,快步上前搀住丈夫,声音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:“亮言,你这是怎么了? “杨元宝踉跄着挪到一旁的杌子上坐下,刚坐稳便剧烈地咳嗽起来,咳出的唾液里竞混着血丝。 显然杨灿那一拳,伤的远不止他的手臂。
他苦着脸,将刺杀的经过一五一十道来。
如何潜伏、陈府匾额如何突然坠落让杨灿有了警觉、二人如何与杨灿缠斗、若非师侄王南阳暗中掩护,险些就栽在当场。
“那匾额怎会无故掉落?”
巫咸惊怒交加,猛地一拍身旁的案几,震得上面的瓷碗都晃了晃。
杨元宝苦笑一声,气息依旧不稳:“弟子也不知啊。
想来是于醒龙、索弘都住在陈府,陈方为了拍二人马屁,把府邸里里外外、上上下下都翻出来酒扫。 偏生擦了那块牌匾,反倒没有安置稳妥......“
巫咸张了张嘴,竟一时说不出话来,颓然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,脸色铁青。
旁边的小屋内,陈亮言早已趴在榻上,屁股上那截箭尾还倔强地杵着。
李明月先剪开他染血的衣摆,又取烈酒仔细清洗了锋利的小刀。
她眯眼观察片刻,循着箭尾倒钩的方向,小心翼翼地将皮肤切开一道小口,随即手腕猛地一抖,干脆利落地将袖箭拔出。
陈亮言闷哼一声,牙关咬得咯吱作响,额上青筋暴起。
李明月却不耽搁,抓起一旁的药葫芦,金创药不要钱似的往伤口上撒。
紧接着又取来干净布条层层裹紧,动作干脆利落,不愧是巫门里的外科圣手。
外间厅中,巫咸沉默地踱了两圈,脚步沉重,最终停在屋中央。
他沉声道:“等南阳回来,再与他仔细商议。
我们时间不多了,再拖上一段时日,便是抓住了杨灿,也没用了。 “
刘真阳蹙眉道:”可经此一事,杨灿必定会加强防范,咱们再想近身,怕是难如登天。 “
”难,也得做!”
巫咸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。
“我们的老祖宗,为了研究这奇方,不知耗费了几代人的心血,难道就容易了?
一旦让我们追溯出这方子的奥秘,试问天下豪门,谁不趋之若鹜?
靠着它,我们便能得到天下一等一豪门的庇护,我巫门,才能真正延续下去! “
瘸腿老辛甩着马鞭,驾着马车一路疾驰,直奔城主府。
马车四周,骑马的侍卫皆刀出鞘、箭上弦。
铁蹄踏碎了长街的宁静,他们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,死死扫视着街道两侧的每一处阴影,生怕再冒出刺客的后手。
到了城主府前,一声令下,沉重的府门只片刻便轰然洞开。
杨灿刚要推开车厢前门下车,就被老辛一把推了回去。
老辛做斥候时,也曾参与过刺杀,自然清楚“一击不中、二击再袭”的门道,谁能保证今日的刺客没有后续谋划?
杨灿遇袭是猝不及防,可遇袭之后还出纰漏,那便是他们护卫的失职了。
沉重的门槛被迅速搬开,马车长驱直入,杨灿又一次打开车厢前门,探出头来吩咐:“等官吏们到了,让他们去政事厅候我。 “
话还没有说完,又被老辛推了回去。
此时的上邽街头,早已是另一番景象。
豹子头程大宽与亢正阳分别率领部曲兵、城防兵,将四座城门尽数封锁。
长街上五步一岗、十步一哨,戒严搜捕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捕盗掾朱通没急着先去城主府,而是第一时间赶回了捕盗署。
不消片刻,数十名“伍佰”便提着刀冲了出去。
他们分成十数队,挨家挨户地搜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