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早知如此,当年就该隨了臥子参与这等改天换地的大业,方不负平生所学啊!”
他心中的遗憾,几乎要满溢出来。亲眼目睹大同社治理下的繁华与高效,他坚守的信念根基开始剧烈动摇。让大同社取代腐朽的朱明,似乎对这片土地和百姓更好。
夏允彝沉默著,內心同样翻江倒海。徐孚远和彭宾的感受,他感同身受。这繁华景象本身,就是对他十年奋斗最无情的否定。
马车停在“明镜报馆”门前。夏允彝此行除了北上,也想顺道探望老友金圣叹,这位昔日江南名士,如今已是扬州“第一名嘴”,主持著声名远播的《明镜报》。
踏入报馆,一股紧张而充满活力的气息扑面而来,这里人人步履匆匆,神色专注。数十名编辑、记者伏案疾书,空气中瀰漫著油墨和纸张的气息,排版工人在铅字架前忙碌,印刷机发出有节奏的轰鸣。
“这条扬州钢铁厂三號高炉爆炸事故,必须做头版头条!”金圣叹熟悉的声音传来。
他正对一名编辑快速交代,“找最好的画师,还原现场惨状!每一个遇难工匠的姓名、籍贯、
家庭情况,都要核实清楚,详细登载!要让全扬州、全天下都知道,是谁的责任,让这些养家餬口的汉子送了命!他们的血,不能白流!”
“明白,主编!”编辑肃然领命。
“若采兄!”夏允彝出声唤道。
金圣叹闻声回头,看到夏允彝三人,先是一愣,隨即露出惊喜:“仲彝?孚远?彭宾?你们怎么不是在福建清田?泉州知府大人怎有暇来扬州?”他快步迎上,不自觉就调侃上。
夏允彝面露苦笑:“清田已成过往。只是福建之事,若采兄也知晓?”
金圣叹神色一正:“如此震动江南的大事,《明镜报》岂能不关注?这几个月,江南士林对你们清田之举爭论不休。不少有识之士认为,若能成功,或可重建太祖军户制根基,扭转南北军力对比,甚至有望形成长期对峙之局怎么?难道”他敏锐地察觉到夏允彝神色不对。
夏允彝长嘆一声:“功败垂成。某已被罢官,天如兄也回金陵闭门思过了。”
徐孚远简要敘述了清田失败的经过,尤其是蒋老夫人自尽引发士绅全面反扑、官吏军队离心离德,最终朝廷妥协、夏允彝背锅的结局。
金圣叹听完,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:“哼!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、忠君报国,事到临头,
却只会拿家中老弱妇孺的性命来做挡箭牌、泼脏水!他们若真有骨气,自己一根绳子吊死在督师府门前,金某倒敬他是条汉子!说到底,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、只知盘剥地方、不顾朝廷死活的囊虫罢了!”
他看向夏允彝,眼神带著同情和瞭然道“仲彝,你和这群人搅在一起,妄图革弊图新,无异於与虎谋皮,焉有不败之理?”
夏允彝神色复杂:“某此番北上,就是想亲见徐社长,解我心中之惑。也想拜见恩师,看看臥子他们。”
金圣叹眼中精光一闪:“解惑?何必捨近求远!世间的道理,归根结底不过一个『利”字!你们清田,动的是他们赖以吸血的根基,他们岂能容你?
至於朝廷安危、天下兴亡?於他们何干!若非如此,大明也不会只剩这半壁残山剩水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