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2章 再临桃园,刘备最后的倾诉
翌日清晨。
未央宫前殿,钟鼓齐鸣。
文武百官依序鱼贯而入。
虽已至深冬,殿内炭火烧得充足。
却依旧驱不散那股因皇帝长期缺席而弥漫的沉重气息。
监国的太子刘禅端坐于御阶之下的偏座,面容带着几分宿醉未醒般的慵懒。
但在这种场合,他依旧努力维持着储君的威仪。
待众臣行礼已毕,例行的政务奏对之后,刘禅清了清嗓子。
按照事先与李翊商议好的流程,朗声宣布:
「诸卿,今日朝会,尚有一要事。」
「李相有本上奏,将就国策发表讲话,诸卿需静心聆听。」
此言一出,原本肃穆的朝堂顿时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。
百官面面相觑,窃窃私语之声如同蚊蚋般响起:
「李相?他不是早已半隐,不问具体庶务久矣?」
「今日为何突然上朝?」
「是啊,许久未见李相立于朝班之首了……」
「突然要讲话,所为何事?」
「恐非寻常之事,观太子神色,亦不似往常……」
「莫非……与近日京城中的某些风声有关?」
各种猜测在臣工之间流转,空气中平添了几分紧张与不确定。
立于文官班列次席的诸葛亮,羽扇虽未在手,但神色从容。
他见议论声渐起,便稳步出列。
面向众人,声音清越而富有穿透力:
「诸公!朝堂之上,当肃静礼仪。」
「李公既有要事陈奏,吾等当静心恭听。」
「岂可妄加揣测,私语喧哗?」
他目光平和却自带威严,扫过议论最盛的几处。
顿时,那些低语声便如同被掐断了一般,迅速平息下去。
朝堂重新恢复了落针可闻的寂静。
就在这时,殿门外传来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。
只见老首相李翊,身着紫色朝服,头戴进贤冠。
手持玉笏,步履从容,一步步踏入殿中。
他虽年事已高,鬓角霜白。
但腰背挺直,目光如电。
那久居上位、执掌乾坤的威仪,瞬间笼罩了整个朝堂。
让所有人都为之屏息。
李翊并未多看两旁百官,径直走到御阶之前。
先向太子刘禅微一躬身,然后转身,面向群臣。
他并未立刻开口,而是从宽大的袖袍之中,取出一迭厚厚的文书。
那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,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「诸公,」
李翊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。
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——
「老夫今日立于此处,非为别事。」
「乃为社稷长远计,不得不言。」
他举起手中文书,目光扫过众人,继续道:
「此乃近日,老夫与镇南大将军陆逊,微服暗访京中数十家公卿府邸,所录之见闻。」
「其间所载,触目惊心!」
他语气陡然转厉,「高堂邃宇,僭比宫阙。」
「车服器用,竞为奢巧。」
「宴饮无度,夜以继日。」
「一食之费,可抵中人之产。」
「一宴之乐,能耗一岁之赋!」
「此等奢靡铺张之风,如今在京中权贵之间,已非孤例。」
「几成竞相攀比之恶习!」
他详细列举了袁胤府中引水行船、何晏家宴穷极八珍等具体事例,声音沉痛:
「诸公皆乃国家柱石,当知:」
「『俭,德之共也;侈,恶之大也』!」
「此风若长,其害有三:」
「其一,耗费国资民脂,空竭府库。」
「与民争利,使贫者愈贫,富者愈奢。」
「贫富悬殊,民怨何能不生?」
「其二,败坏社会风气,使官员不以勤政爱民为念。」
「唯以钻营享乐为务,吏治何以清明?」
「其三,消磨进取之志,尤其是功臣子弟。」
「生于安乐,长于富贵。」
「未立寸功,先习奢靡,他日如何担当重任?」
「此风不刹,则国本动摇,绝非危言耸听!」
一番话,如同重锤,敲在不少心中有鬼或家中确有逾制行为的官员心上。
许多人已低下头,不敢与李翊对视。
陈述完危害,李翊语气转为决绝:
「故,自今日始,朝廷当大力整顿此风!」
「严禁铺张浪费,尤以豢养歌姬舞女为甚!」
「各府邸蓄养伶人,需严格限定数额,不得超制!」
「此非仅为节俭,亦为防微杜渐。」
「避免因此滋生强掠民女、拐卖人口之恶行!」
他目光转向文官班列中一人:
「陈廷尉!」
陈群立刻出列,躬身应道:
「在!」
「命汝即刻拟订律法草案。」
「严格规定京城各品级官员、勋贵之府邸规模。」
「车马仪仗、宴饮规格,尤其明定蓄养歌舞乐伎之上限!」
「务求条款清晰,罚则明确。」
「使其有法可依,违者必究!」
李翊命令道,语气不容置疑。
「陈群,领命!」
陈群肃然应命,退回班列。
群臣闻言,更是面面相觑。
心中叫苦不迭者大有人在,却无人敢在此时出声反对。
然而,李翊的整顿并未结束。
他话锋再转,语气更加凝重:
「此外,老夫近日察访,尚发现一更为恶劣、更为隐蔽,却同样危害深远之陋习!」
「那便是——服用五石散!」
「五石散」三字一出,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!
许多官员,尤其是家中子弟有沾染此物者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李翊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,冷笑道:
「此物,又名寒食散。」
「坊间谬传,服之可神明开朗,体力增强。」
「然,老夫已将此物交予太医令华佗详加查验!」
他目光扫向太医署官员所在方向,华佗虽未上朝,但其结论已然注定。
「华大夫明确告知,此物乃是以石钟乳、紫石英、白石英、石硫磺、赤石脂等五种矿石为主料,配伍而成。」
「性烈燥热,实乃剧毒之物!」
「服后虽暂觉身体发热,精神亢奋。」
「实则戕害脏腑,损耗精元,令人成瘾,难以自拔!」
「长期服食,轻则形销骨立,神智错乱。」
「重则瘫痪在床,呕血而亡!」
「据查访,民间名士因服散而夭亡者,不可胜数!」
他声音提高,带着痛心与愤怒:
「然,就是这等催命毒药,竟在如今京中权贵子弟之间,被视作风尚。」
「互相馈赠,引以为荣!」
「此风若蔓延开来,非但毁我栋梁之材,更将腐蚀国家之未来!」
「此毒不除,国无宁日!」
他再次看向陈群:
「陈廷尉!」
「在!」
陈群再次出列。
「即刻拟法,颁行天下!」
「自法令颁布之日起,严禁任何人等——」
「于大汉疆域之内,制造、贩卖、购买、服用五石散!」
「凡违令者,无论官民,一律严惩不贷!」
李翊斩钉截铁地说道。
陈群闻言,脸上却露出一丝为难之色。
他谨慎地奏道:
「相爷明鉴,非是群推诿。」
「只是……这寒食散流传已久。」
「非独京城,各地州郡,乃至民间,亦有服用之习俗。」
「以为可驱寒、壮阳……其原料亦非全然禁物。」
「即便立下严法,恐……恐难以立时见效,彻底禁绝啊。」
「需知法不责众……」
「难以禁绝?」
李翊打断了他,目光如炬。
逼视陈群,更扫过全场百官。
「陈长文!尔为廷尉,掌天下刑狱,竟出此消极之言?!」
「老夫既下定决心整顿,便定要见到成效!」
「否则,朝廷设立如此多官职,供养如此多官吏,所为何来?」
「莫非皆是尸位素餐,坐享俸禄之辈吗?!」
这最后一句,已近乎指着鼻子斥责满朝文武无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