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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军粮草虽随军带了一些,然亦不能久持。」

「更兼天气转寒,若顿兵坚城之下。」

「一旦风雪来临,后果不堪设想!」

「不若……暂且退兵,从长计议?」

公孙续正在气头上,哪里听得进去。

他斜睨张虎,语带讥讽:

「张太守,汝年纪尚轻,未经大战。」

「怯战之心,可以理解。」

「然某家随先帝征战四方,什幺阵仗未曾见过?」

「便是汝父张文远在此,亦必主战!」

「岂容蛮夷如此嚣张?」

「休得多言,看我破城!」

张虎被噎得面红耳赤,心中暗叹,却也无法再劝。

次日,汉军对金城发动了猛烈的攻击。

云梯架起,冲车撞击城门,箭矢如雨覆盖城头。

然而,新罗军民抵抗异常顽强。

昔于老亲自督战,指挥若定。

滚木礌石、热油金汁倾泻而下,弓弩手瞄准攀爬的汉军猛烈射击。

助贲尼师今亦不顾危险,在城楼现身,激励守军。

汉军数次攀上城头,皆被舍生忘死的新罗士兵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推了下去。

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日落,城下尸积如山。

汉军伤亡颇重,却未能撼动金城分毫。

接连数日,攻势不减,然金城依旧巍然屹立。

而天气,正如昔于老所料,迅速转冷。

北风呼啸,天空阴沉。

终于在一个清晨,飘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。

雪花起初细碎,旋即转为鹅毛大雪,铺天盖地而来。

气温骤降,寒风如刀。

汉军士卒多为辽东人,虽耐寒。

然此刻身处异国,缺乏足够的御寒营帐与冬衣。

更兼粮草因新罗坚壁清野而补给困难,开始出现短缺。

营中开始有了冻伤者,士气在严寒与饥饿中迅速低落。

攻城行动不得不减缓,最终完全停止。

张虎再次面见公孙续,言辞恳切:

「将军!雪虐风饕,粮秣将尽。」

「士卒饥寒,伤病日增!」

「金城急切难下,若再滞留,恐全军覆没于此!」

「为将士性命计,为朝廷保存实力计,必须即刻退兵!」

公孙续望着帐外漫天风雪,以及营中蜷缩取暖、面带菜色的士兵。

终于从暴怒中清醒过来,意识到局势的严峻。

他脸色铁青,拳头紧握,指甲几乎掐入肉中。

充满了不甘与屈辱,却不得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:

「……撤!」

撤退命令下达,汉军如同惊弓之鸟,匆忙拔营。

然而,来时气势汹汹,退时却狼狈不堪。

风雪阻路,粮草匮乏,士气低迷。

更糟糕的是,昔于老岂会放过如此良机?

就在汉军撤离金城范围,

行进至一处名为「狌狌谷」的险要之地时,两侧山麓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!

昔于老亲率新罗精锐,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风雪掩护。

对汉军发动了猛烈的伏击!

滚木礌石从山坡滚落,箭矢从密林中射出。

饥寒交迫、毫无战意的汉军顿时大乱。

人马践踏,死伤无数。

公孙续与张虎虽奋力组织抵抗,然军心已散,回天乏术。

一场混战,汉军丢盔弃甲,遗尸遍野。

好不容易才杀出一条血路,仓皇北逃。

撤退之路,更成了一条死亡之路。

风雪愈烈,粮草耗尽,沿途冻死、饿毙者不计其数。

昔日骄横不可一世的辽东汉军,如今形同乞丐,相互搀扶。

蹒跚于冰天雪地之中,景象凄惨无比。

当公孙续、张虎带着仅存的、不足半数的残兵败将,终于逃回辽东时。

已是形销骨立,面目全非。

而就在他们惊魂未定之际,朝廷问责的使者,也已抵达了辽东太守府。

使者面色冷峻,宣读了朝廷的诘问敕书。

质问为何救援新罗之战拖延日久,耗损钱粮。

最终却落得如此惨败下场?

公孙续又惊又惧,倍感屈辱。

他深知此战失利,自己轻敌冒进、处置失当乃是主因。

然而,强烈的自尊与对惩罚的恐惧,让他选择了文过饰非。

他连夜撰写奏章,极力淡化汉军在新罗的劫掠行为与自身的决策失误。

反而备言新罗如何傲慢无礼,如何忘恩负义。

昔于老如何挑衅,助贲尼师今如何背信弃义,甚至暗示新罗可能与倭寇有所勾结……

将战败的责任,大半推给了「桀骜不驯」的新罗。

当这份经过粉饰的战报以六百里加急送至洛阳未央宫时,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。

汉帝刘禅览读公孙续所写奏疏,只见其书略曰:

「臣安北将军公孙续顿首再拜,谨奏天阙:」

「臣本边鄙武夫,蒙圣朝拔擢,授以节钺,常思效命疆场以报天恩。」

「今岁仲春,奉洛阳明诏,率虎贲五千泛海东征,欲为新罗翦除倭患。」

「舟师历惊涛三月,士卒多染疠瘴。」

「犹持戟疾趋,不敢稍怠。」

「初至金城,新罗助贲尼师今率群臣郊迎,然其礼数简慢,仅以稗官持薄酒犒军。」

「臣观其城郭严整,甲仗精良,乃知倭寇之患已解。」

「昔于老将军当众扬鞭谓臣曰:『天兵来迟,我新罗儿郎已焚倭船三十,斩首二千。』」

「其语骄矜,目无上国。」

「臣虽愠怒,犹以绢帛三万匹、稻种千石赠之,示以怀柔。」

「然新罗得馈益骄,竟闭粮仓,绝薪炭,使我军露宿野甸。」

「昔于老更纵部曲夺我战马,伤我斥候。」

「每询倭情,辄以『山川险阻』相推诿。」

「欲会兵巡防,则称『王命难违』。」

「臣屡遣参军持节诘问,助贲尼师今竟称病不出,仅遣小吏传语:『天既雨而送伞,岂不晚乎?』」

「及至秋深,军中疫作,粮秣将尽。」

「新罗商贾囤米居奇,斗粟需银万钱。」

「士卒愤懑,偶有取民薪柴者,新罗巡吏即缚而鞭之,悬首市集。」

「臣闻昔于老密会倭使于蔚山港,新罗贵胄多佩倭刀,其情可疑。「

「当是时也,军心汹汹,皆曰:『吾等奉王命远征,反受撮尔小邦之辱!』」

「臣恐贻误军机,乃整兵巡边。」

「不意新罗边民聚众阻道,投石伤我先锋。」

「昔于老亲率铁骑千余,张弓对垒。」

「我军为自保暂取民粮,新罗竟举烽传警,谓汉兵掠其社稷。」

「助贲尼师今遣使责臣,语多悖逆,甚至毁裂盟书。

「寒冬骤至,海道冰封,援绝粮尽。」

「臣不得已移师熊津,新罗伏兵四起,借风雪掩杀。」

「我军冻馁之余,弓弦皆折,血战三昼夜,折损二千。」

「幸赖偏将断后死战,始脱重围。」

「今检点残部,抚膺长叹:新罗虽称藩属,实怀枭獍之心。」

「受天朝雨露百年,竟忘解衣推食之恩。」

「御外侮稍得小胜,便生问鼎中原之志。」

「其与倭贼,外示相争,内实勾结,此臣昼夜推图所得之确情也。」

「昔于老狼顾之相,助贲尼师今蛇蝎之肠,若不早除,必为辽东大患。」

「臣愚钝,未能早识奸谋,致损天威,罪当万死。」

「然士卒血染雪原,冤魂犹啸白桦,伏乞天兵再临,正藩臣之礼,雪败军之耻。」

「臣虽革职待罪,仍愿为马前卒,重振汉家旌旗。」

「临表涕零,不知所言。」

「建兴二年腊月朔日,安北将军公孙续泣血谨奏。」

朝野震动,群情激愤!

自大汉一统以来,何曾有过藩属如此「悖逆」、天军如此「受辱」之事?

「蕞尔新罗,安敢如此!」

「必须严惩!以儆效尤!」

「发大兵,踏平新罗,擒其王酋,献俘阙下!」

愤怒的声浪席卷朝堂,一场更大规模的风暴,正在酝酿之中。

然而,真相究竟如何。

却在那漫天风雪与当事人的私心下,被暂时掩埋了起来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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