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夫君辛苦了。”
她温婉一笑,眼角的细纹透著岁月的温柔。
“桃红已备好热汤,先去沐浴更衣吧。”
“父亲!”
一个清脆的童声传来,九岁的李仪蹦蹦跳跳地跑来,身后跟著她的母亲甄宓。
甄宓身披淡紫色大氅,发间珠翠轻摇,步履优雅如莲。
“仪儿慢些。”
甄宓轻声唤道,眼中满是宠溺。
最后一个出现的是吕玲綺。
她著一身劲装,腰间还佩著短剑,英气逼人。
五岁的李泰被她单手抱在怀中,正兴奋地挥舞著小木剑。
“夫君,今日朝会可有新鲜事?”
吕玲綺爽朗地问道,將儿子放下。
李泰立刻扑向父亲,被李翊一把抱起。
“先进屋再说。”
李翊环视眾妻儿,疲惫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笑意。
夜幕降临,相府正厅內灯火通明。
食案上摆满了佳肴——
蒸羊羔、炙鹿肉、鱼膾、韭卵、醃菹。
还有应景的椒柏酒和五辛盘。
一家人围坐在一起,其乐融融。
“治儿,给弟弟们分饼。”
麋贞轻声吩咐道。
虽非亲生,但李治对这位养母十分敬重,立刻照办。
李平则坐在麋贞身侧,不时为她布菜。
酒过三巡,甄宓抚琴一曲《鹿鸣》,清越的琴音在厅內迴荡。
袁莹忍不住隨著节拍轻轻哼唱,吕玲綺则击筑相和。
孩子们睁大眼睛听著,连最调皮的李泰也安静下来。
曲毕,眾人鼓掌称讚。
李翊却只是勉强一笑,端起酒杯一饮而尽。
细心的麋贞察觉异样,柔声问道:
“夫君似有心事?”
“今日乃除夕佳节,何故闷闷不乐?”
李翊放下酒杯,轻嘆一声:
“非是故意扫兴。”
“只是过完年,为夫需陪陛下去一趟河南巡县,恐要离家数日。”
袁莹闻言撅起小嘴:
“又要出门?”
“去年中秋夫君便因军务未能归家,今岁新春才过便要远行么?”
“莹妹勿恼。”
甄宓轻抚袁莹的手背安慰道,“河南距洛阳不远,夫君不日便可归来。”
李翊摇了摇头,慨嘆道:
“巡县事小,陛下此行,实为考察鲁王、梁王封地。”
“二王就藩河南已近五载,陛下欲亲往视察。”
麋贞若有所思:
“此乃人之常情。”
“陛下年事已高,关心皇子封地,理所应当。”
“只怕不仅如此。”
李翊眉头紧锁,“今日朝会,我向陛下提及灭吴之策……”
此言一出,席间顿时安静下来。
吕玲綺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,甄宓的眉头微微蹙起、
袁莹更是惊呼出声:
“又要打仗?”
打仗就要死人。
战爭的爆发,物价也会跟著上涨。
最受苦的永远是老百姓。
不到万不得已,又有几个人是真的乐见战事的呢?
李翊沉声说道:
“灭吴之事非同小可。”
“即便陛下首肯,也需数年筹备,务求一击必中。”
“否则徒耗国力,苦的只是百姓。”
“然今日我仅略提此事,陛下便断然回绝。”
眾女面面相覷。
吕玲綺最先反应过来:
“陛下莫非欲將此功业留给诸皇子?”
“正是。”
李翊点头,“陛下虽未明言,但其意已明。”
“鲁王、梁王皆与太子是手足兄弟,梁王更是皇后所出,与太子一母同胞。”
“陛下欲使二王建功立业,稳固国本。”
“毕竟汉室江山,终究是刘家人的。”
甄宓轻嘆一声:
“夫君为国之重臣,所思所虑皆为国事。”
“然陛下身为人君,亦需为子孙计。”
“此乃帝王之道,实属无可奈何。”
“我记得梁王不也是夫君的外甥么?”
吕玲綺直言道:
“他若能立下赫赫战功,於咱们老李家亦有益处。”
李翊苦笑一声:
“玲綺所言不差。”
“只是……”
他目光逡巡一圈,环视眾妻儿,眼中闪过一丝忧虑。
“我总觉风雨欲来。”
“本想待朝局稳定之后,便辞官归隱,与你们共享天伦。”
“然观今日之势,恐怕……到我死后也未必能见著那一天了。”
“大过年的,夫君可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!”
袁莹急忙打断,眼圈已有些发红。
甄宓起身为李翊斟酒,柔声道:
“夫君为国事操劳,心神俱疲。”
“今日除夕,暂且放下朝堂纷扰,与家人共度良宵可好?”
李翊看著满堂妻儿,终於展顏:
“宓妹说的是,是为夫扫兴了。”
他举起酒杯,“来,共饮此杯。”
“愿来年风调雨顺,家国安康!”
“家国安康!”
眾人齐声应和,酒杯相碰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宴席將散时,李治忽然问道:
“父亲,灭吴之事,果真势在必行么?”
李翊沉吟片刻,答道:
“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。”
“吴主孙权虽明面上称臣纳贡,然毕竟行割据之实。”
“况江东根基深厚,若不彻底平定,终为后患。”
“那为何不速战速决?”
李平也忍不住好奇地插嘴。
“兵者,国之大事也。”
李翊耐心地解释,“灭国之战,需天时地利人和。”
“粮草、兵员、器械,缺一不可。”
“更需等待敌方內乱,或我方有必胜把握才行。”
“贸然出兵,反易招致大败。”
夜深了,孩子们被乳母带去安寢。
李翊独自站在庭院中,望著满天星斗出神。
“夫君。”
甄宓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她为李翊披上一件狐裘、
“夜深露重,当心著凉。”
李翊握住她的手:
“宓妹怎么还未歇息?”
“见夫君心事重重,妾身难以安眠。”
甄宓仰头望著星空,“夫君可是仍在忧虑灭吴之事?”
李翊沉默良久,才低声道:
“我非忧虑灭吴,今天命在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