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5章 朕敬慕高祖,但並不想成为高祖
章武五年冬,洛阳城內飘著细雪。
皇城西暖阁中,炭火正旺,熏得满室如春。
刘备与李翊对坐弈棋,黑白交错间,君臣二人皆凝神静气。
“报——”
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一名內侍跪伏於地,
“交州急报!”
刘备手中黑子悬於半空,眉头微蹙:
“讲。”
“诸葛刺史奏报,南中雍闓欲在益州举事,当地豪族多有响应者,声势盛壮。”
“诸葛交州希望朝廷能对雍闓予以支援。”
“善!”
刘备掷子於枰,击节而笑。
“曹氏此前煽动朕荆南叛乱,今终得报矣!”
他转向李翊,问他意见:
“子玉看是如何?”
李翊捻须沉吟,目光仍不离棋局:
“陛下,此乃天赐良机。”
“雍闓此人虽有反骨,桀驁不驯,然亦可为我用。”
说话间,他落一白子,“正如棋局,当舍则舍,当取则取。”
刘备会意,朗声道:
“善!擬詔!”
“封雍闓为益州刺史,总督南中兵马。”
“另詔孔明,南中事务,皆可便宜行事。”
“不必事事奏朕。”
刘备望了眼诸葛亮写上来的奏报,日期竟然是三月期。
这主要还是因为交州太远,且交通太过不便了。
如此大的消息差,刘备岂敢微操?
所以只能让诸葛亮便宜行事,不必事事报他。
他刘备忽又想起一事,补充说道:
“传旨马良,令其配合孔明谍报之事。”
荆州毗邻交州,两地沟通相对容易些。
並且荆州毕竟是大汉第三富的大州。
更关键的一点是,刘备其实一直没有把荆州刺史的名头重新给出去。
始终是让当地大族的马良“假荆州刺史”。
如今刘备又下令马良,让其配合诸葛亮的谍报工作。
言外之意,显然是让马良及其所在的荆州给诸葛亮当副手。
无形间,刘备已在渐渐恢復诸葛亮的权力了。
当然,刘备也是有理由的。
能將交州这种流放之地给治理的井井有条,四方来朝。
还发明出了更加晶莹剔透的白,极大改善民生。
这一件件创举,都给了刘备充足的理由。
待內侍领命退下后,李翊忽然道:
“陛下,若曹魏深陷南中战事泥沼,或可……”
“用兵?”
刘备出声打断,旋即摇头。
“前日子玉尚言蜀道艰难,未可轻动。”
“况南中说是叛乱,但面对魏国正规军队,又岂是敌手?”
“非也。”
李翊目露精光,“臣並非是说用兵於曹魏,而是用兵於东吴。”
“长江之险,不及蜀道之难。”
“我朝坐拥淮南、荆州水军,足可匹敌吴国水军。”
得益於李翊最早在徐州的善政,刘备势力一直没有使水军没落。
虽然李翊主张水陆並重。
但这负担就太高了,兼之刘备大部分时间都是打陆战。
尤其河北之战,更是骑兵的天堂。
那时的陆军派系,简直风头无两。
是直到后来为了取荆州,水军派系才能稍稍在国中露个脸。
不过好在,这期间有李翊、陈登的力保,使得汉朝水军始终处於本时代前列。
当然,与吴国只重水军还是有差距的。
此前说过,
吴国为了打淮南,基本上只能走水路。
所以吴国基本上不怎么发展陆军,军科全点水军上了。
因为这能够极大的节省运输成本与人力成本。
而走水路,必然要经过合肥。
所以歷史上的魏国统治者都会加强寿春与合肥的防守。
合肥也成了孙吴永远的噩梦。
但换个思路想,
即便吴人在合肥屡战屡败,却依然不肯走陆路,坚持要走水路。
也足以见著当时的水路与陆路之间的成本差距。
李翊接著分析:
“吴地本土士人,多有软骨之辈。”
“若得天时,大可图之。”
刘备闻言,手中茶盏一顿:
“依爱卿之见,是想要……灭吴?”
刘备听明白了李翊的意思。
这是打算再发动一场灭国之战啊。
如今政权稳定了,可不是再像以前诸侯混战那样。
我打你一场,抢你一座城池。
你打我一场,夺我一座郡县。
那现在国与国之间的战爭,也更加规范了。
按李翊的构想,要么就別打,要打就毕其功於一役。
直接灭掉吴国。
不然你今天兴师动眾打一场,赔点款、割点地。
那点赔款,都不给你来一趟的油钱。
当然了,灭国之战所需付出的代价是非常沉重的。
所以长痛不如短痛,
与其折腾老百姓,不如让国人咬牙忍一忍。
忍忍就过去了。
“孙氏据江东已歷三世,民殷国富,卿以为灭吴之战需几何兵马?”
李翊闭目掐算,良久方睁眼,沉吟道:
“少则二十万。”
“二十万!”
刘备闻言咂舌,“今岁河南大旱,河北又有蝗灾。”
“若徵发如许壮丁,民间必怨声载道。”
“朕以为,最多只可发十万兵马。”
李翊微微一笑,道:
“陛下岂不闻王翦灭楚之事乎?”
“昔日秦王问王翦,灭楚需多少兵马?”
“王翦答曰:非六十万人不可。”
“而秦將李信则认为不过用二十万人,足可击灭楚国。”
“秦王慨嘆曰:王將军老矣,何怯也!李將军果势壮勇,其言是也。”
“於是不纳王翦言,用李信为將。”
“后秦军南下伐楚,楚將项燕示敌以弱,且战且退,保留精锐部队从后突袭李信。”
“因此大破秦军两营兵力,斩杀秦军七名都尉。”
“这也是秦军灭六国之战中,少有的大败。”
“后秦王復启用王翦。”
“王翦言曰:大王必不得已用臣,非六十万人不可。”
“秦王从之,予王翦六十万人。”
“今灭吴之战,臣以为当用二十万人。”
“而陛下执意只出十万人,难道欲重蹈秦王之覆辙乎?”
刘备闻言一怔,旋即无奈苦笑,忍不住嘆道:
“李相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,竟编排起朕来了?”
他说著,起身踱步至窗前,望著纷飞的雪,幽幽道:
“朕登基五载,战事方息,岂忍再陷黎民於水火?”
李翊长揖及地:
“兵者,凶器也。”
“然早定天下,实乃大仁。”
“陛下难道就安於如今的现状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