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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日笙歌宴饮之地,如今只闻快马传递军情的蹄声与哀戚的哭声。

吴地百姓闻言,无不痛哭流涕,哀痛亲人的逝世。

吴王宫深处,灯火彻夜不熄。

前线帅帐內,气氛更是压抑得令人窒息。

孙韶昔日俊雅的面容,如今布满憔悴与血丝。

银甲蒙尘,白袍染污。

面对陈登发动的渡江战役,孙韶可没有退缩。

他也同样奋勇作战,拼死抵抗了。

事实上,

歷史上的孙韶,本就是一个战功赫赫,善待兵卒的將领。

只可惜的是,

歷史上的孙韶也是一个慢热成长性的。

现在的他,正是年轻气盛之时。

他被骄傲蒙蔽了双眼,不能接受吴军惨败的事实。

尤其是自己精心大战的铁索大战,被陈登一战击溃。

但细思极恐的是,

不管有没有铁索大阵,都不会影响陈登发动今日这场渡江战役。

也就是说,

陈登早已具备打出这场“大胜”的实力,却一直不发动。

他只是在等一个时机。

等吴军更换主帅,军心震盪。

等孙韶下令打造铁索,军民怨懟的时机。

为此,他情愿一直將战事拖著,拉高自己军队的厌战度也在所不惜。

因为打仗的最高的境界就是——

朕观千章万句,不出乎多方以误之一句而已。

致人而不致於人,就是多方以误。

等著別人犯错,就是最好的战机。

陈登在这方面,实在是太老辣了。

孙韶深吸一口气,望著案上那捲触目惊心的伤亡簿录,手指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。

帐下诸將,朱然沉默如铁,丁奉面带寒霜。

其余倖存將校亦多是垂首不语,或有目光扫过孙韶时,难以掩饰那怨愤与冰冷。

“大都督!”

一员偏將踉蹌闯入,声音嘶哑,“京口营又报,能战之兵已不足五百,恳请援兵!”

“朱桓將军处箭矢耗尽,齐军攻势未减,该如何是好?”

孙韶猛地抬头,眼中儘是血丝。

他深吸一口气,似要压下胸腔中翻涌的恐慌与无力,声音乾涩而尖锐:

“兵……兵从何来?!”

他环视帐內,无人应答。

沉默良久,他猛地一拳砸在案上,震得笔墨跳起:

“传令!即刻行文各郡县。”

“实行三丁抽二,五丁抽三!”

“凡十五以上、六十以下男丁,尽数徵发入伍!”

“违令者,斩!”

“怠慢者,斩!”

此令一出,帐中顿时一片死寂,连空气都仿佛冻结了。

疯了!

完全是疯了!

孙韶显然是不能接受吴军战败的现实。

敢这样强行徵兵,吴军光是防止军队叛乱就十分困难了。

更別指望他们能去打仗了。

吴军相比汉军,本来就不占优势。

当初陆逊数胜汉军,都不敢轻易跟陈登打大决战。

而今,孙韶防备不足,被陈登率先发动了这场大规模的“渡江战役”。

其结果,毫无疑问是令人黯然神伤的。

老將朱然终於忍不住,豁然起身,声音沉痛已极。

“大都督!不可!万万不可啊!”

“强行徵发,无异於竭泽而渔!”

“青壮尽数离田,今岁粮赋何出?”

“家中无丁,老幼谁养?”

“此令一下,江东腹地必生怨懟。”

“民心溃散,恐生內变!”

“军无战心,驱市人而战,徒增伤亡耳!”

“陈登一战打断了我军的脊樑,大都督不可一误再误啊!!”

孙韶此刻已被巨大的压力与失败的恐惧攫住,有些失心疯地厉声喊道:

“朱將军!岂不闻『覆巢之下,安有完卵』?”

“今汉军陈兵江北,虎视眈眈。”

“若无兵卒,何以守土?何以保国?”

“纵有万般艰难,亦需先解燃眉之急!”

“此事吾意已决,勿復多言!”

他语气决绝,甚至带上了一丝癲狂。

“王命在此,敢有阻挠徵兵者,以通敌论处!”

军令如山,带著血腥味迅速传遍江东大地。

顷刻间,无数郡县乡村如遭浩劫。

如狼似虎的督邮郡兵闯入閭里,砸门破户。

绳索加身,驱赶壮丁。

田畴荒芜,桑梓萧条,哭声震天。

白髮老母抱子痛哭,新婚妻子扯夫衣角,稚龄儿女追喊父亲……

一幅幅人间惨剧,在曾经富庶的江南水乡上演。

那些被强征入伍的新兵,面黄肌瘦。

衣衫襤褸,眼中只有茫然与恐惧,何曾有过半分战意?

他们被匆匆押送至前线营垒,塞上一柄锈蚀的刀或一支削尖的竹竿。

甚至衣甲都不齐全,便被驱赶上阵。

军营之中,气氛愈发诡异。

倖存的老兵们看著这些连队列都站不整齐的“同袍”,眼神冰冷,充满鄙夷与绝望。

他们深知,

这些未经训练、心怀怨愤的农夫,上了战场只能是送死。

甚至可能冲乱本已脆弱的阵型。

而新兵们则瑟缩在一起,抱在一处,对即將到来的战斗充满恐惧。

对將他们拉离家园的將帅充满恨意。

“这打的什么仗……”

深夜,营寨角落,有低低的呜咽与抱怨。

“家中老母病重,孩儿尚幼,却被拉来此地送死……”

“听闻那汉帅陈元龙用兵如神,铁索都烧断了,我们拿著这烧火棍,如何抵挡?”

“还不是上面那……”

声音压得更低,充满了怨毒,“若非他胡来,岂有今日之祸!”

谣言、恐惧、怨恨如同瘟疫在营中蔓延。

逃兵日渐增多,虽抓住便即斩首示眾,亦无法遏制。

军官弹压愈狠,底下暗流愈汹涌。

长江滚滚,依旧奔流。

但曾经雄视江北的吴军水陆壁垒,如今只剩下一具被强行填充了哀兵怨卒的空壳。

在汉军虎视之下,风雨飘摇。

朱然巡营时,

望著那些面无人色、目光呆滯的新卒,以及老兵脸上那麻木的绝望。

只能是深深地嘆息,对身旁丁奉说道:

“军心至此,纵有孙、吴復生,亦难回天矣。”

“江东元气,真真伤在这一纸徵令之下……”

丁奉默然,手握刀柄,指节发白。

只望著江北汉营连绵的灯火,

那灯火,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,都要迫近。

……

建业,吴王宫。

秋意已深,殿外的梧桐叶落尽了最后一丝繁华,只剩下枯枝嶙峋地刺向灰濛濛的天空。

孙权高踞王座之上,往日顾盼生威的碧目此刻却深陷於眼窝之中,紧握著案角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。

那一道道从前线驰回的败报,如同冰冷的铁锥,一字字钉入他的心神——

铁索焚毁,水师丧尽.

贺齐、吕范等大將歿於王事,汉军已在南岸立稳脚跟……

每一个字都在抽空他全身的力气,更撕扯著他那不容触犯的权威与自尊。

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,一人整肃衣冠,稳步出列.

正是丞相顾雍。

他面容清癯,此刻却笼罩著一层决绝的悲愤。

他深深一揖,声音沉痛而清晰,打破了殿內的死寂。

“大王!前线丧师辱国,非天时不助,实乃人谋不臧!”

“孙韶年少轻躁,不諳兵事。”

“徒以宗室之身,妄逞铁锁横江之奇谈,致有今日之祸!”

“其才不堪主帅之任,昭然若揭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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