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诸爱卿之言,俱有道理。”
“朕意已决!子玉即刻调河南军三万,控守黄河渡口。”
“然非为阻民,乃为安民——”
“设营安置,发放粮秣,待灾缓后遣返原籍。”
命令既下。
朝廷派出护左将军张郃出兵黄河,拦住想要南徙的流民。
黄河水浊,奔流东去,浊浪拍岸声如闷雷。
北岸黑压压聚着数千流民,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。
眼中却燃着南徙的希冀之火。
忽见尘头大起,一队官军铁骑如黑云般压至河滩。
当先一面“张”字将旗猎猎作响。
张郃勒马高坡,玄甲映着夏日烈阳。
他俯瞰河滩,见流民如蚁聚散无序,眉头紧蹙,扬鞭喝道:
“布防!沿河岸列阵,不得使一人渡河!”
官兵应声如雷,长戟顿地铿然作响,顷刻间结成三道防线。
流民见状骚动起来,几个老者颤巍巍上前作揖:
“将军开恩!河北蝗旱大起,草根树皮皆尽。”
“南边尚有生机啊!”
“请官爷放我等一条生路吧!”
忽有一壮年汉子冲出人群,指着官兵大骂:
“尔等吃着皇粮,可知我等啃食泥土,胀死多少孩童?”
“官府不开仓放粮,反阻生路,天理何在!”
语未毕,数十流民齐声哭嚎,声震四野。
一曲长怒鞭虚劈:
“放肆!再敢冲击防线,按律当斩!”
话音未落,有个枯瘦汉子突然扑跪在地,抱住兵士腿脚哭道:
“军爷让条活路吧!俺娘昨夜已饿死在道旁了……”
那兵士年轻气盛,抬脚便踹。
汉子滚倒在地突然尖呼:
“杀人啦!官兵杀人啦!”
霎时如沸水滴入热油,数百流民哗然围上。
被缠住的几个兵士勃然大怒,刀剑半出鞘间寒光闪动。
忽闻马蹄声如急雨,
张郃单骑突入人群,长枪横扫隔开双方:
“收刀!谁敢妄动军法处置!”
流民中有人哭喊:
“将军不见道旁饿殍乎?”
张郃勒马环视,见妇孺蜷缩如惊雀,忽掷枪于地,朗声道:
“朝廷已拨三十万石赈灾粮,旬日即至!”
“本将在此立誓,若违此言,有如此枪!”
竟徒手折断铁枪枪杆。
众人瞠目结舌,皆被张郃的英雄气概所震慑。
大呼一声,各自散去。
人群渐静时,或有偏将悄近前抱怨道:
“这些刁民……我等酷暑中来维持秩序。”
“又不曾得到半点好处,反倒要遭其死缠烂打。”
张郃望着一双死死攥着粮袋的枯手,轻叹:
“人至将死,礼义俱消。”
“吾等只须恪守朝廷旨意,勿使流民窜扰他州。”
“赈济之事……朝廷自有章程。”
“非我等所能过问也。”
残阳浸血时,黄河呜咽东流。
官军阵前升起炊烟,流民远远望着锅中米粥,眼中火光明明灭灭。
张郃独立坡上,甲胄渐渐染上暮色。
如一座界碑立在生与死、秩序与混沌之间。
对岸徐州地界,星星点点已亮起晚炊的灯火。
原来,正在徐州反贪反腐的钦差大臣庞统、姜维也得到了朝廷的指示。
让他们将追回的账款,用来赈济河北百姓。
庞统便与姜维商议谁去河北。
姜维说庞统年长,还是让我这个小辈去跑腿吧。
只有凤雏先生坐镇徐州,那帮官员才不敢妄动。
庞统同意。
黄河浊浪拍岸,北岸黑压压的流民如蚁群蠕动。
忽见南面烟尘腾起,一队轻骑驰至。
当先青年官员翻身下马,玄色官袍下摆沾满泥渍。
“末将姜维,奉旨赈灾。”
“张将军辛苦。”
青年向坡顶玄甲将领拱手。
张郃还礼时铁甲铿然,指着河滩叹道:
“……伯约来得正好。”
“这些百姓饿得眼发绿光,昨日竟有人试图泅渡,淹死三十余人。”
姜维从怀中取出公文:
“为朝廷追缴的八十万石粮饷已被末将尽数带出,可否就此发放?”
张郃沉吟片刻。
忽见流民群中有人扑倒,惊起一片骚动,遂道:
“可。”
“然饿殍遍野之时,仁义道德俱化泡影。”
“需以军法布赈。”
姜维颔首,又道:
“尚需赖将军出力。”
翌日黎明,二百精兵在滩头列阵。
皆收刀剑斧钺,改为手持棍棒。
粮车吱呀驶入时,流民眼中骤然燃起骇人绿光。
忽有个披发妇人尖叫:
“有粮了!”
霎时,人群如决堤洪水涌来。
“退后!”
兵士以棍作墙,却被冲得踉跄。
有个汉子竟攀上粮车抓米生吞,喉结滚动如蛙。
棍棒落下时,他竟扭头嘶咬兵士手腕,血水混着生米从嘴角溢出。
张郃立在高处忽喝:
“变阵!鹤翼合围!”
令旗挥动间,棍阵突然散作十人小队,如楔子插入最混乱处。
有个老翁被挤倒在地,眼看就要遭践踏。
却见三根棍子倏地架成三角,硬生生撑出方寸之地。
“父老们听真!”
姜维跃上粮车高呼:
“朝廷粮秣充足!断不叫父老乡亲们饿死。”
“但有不守秩序者——”
话音未落,
有个壮汉突然抢过棍棒反击兵士,场面顿时大乱。
张郃冷笑一声,亲率亲兵纵马直冲闹事中心。
马蹄踏碎满地陶碗,却在踩到孩童前猛地人立而起。
但见将军探身揪住为首闹事者,掷于地上喝道:
“捆了!吊起来示众!”
流民霎时静下,唯闻黄河呜咽。
张郃马鞭指着重犯朗声道:
“此獠抢的是你们活命粮!”
“若任其妄为,老弱妇孺皆将饿死!”
又转头下令:
“六十以上老者、十岁以下幼童另开一队,优先领粮!”
姜维忽然指向西侧:
“将军看!”
原来有群妇人自发结成人墙,护着粥棚高喊:
“谁挤伤娃儿,天打雷劈!”
混乱中竟生出微妙的秩序。
至暮色四合,成功发放了三万石粮出去。
张郃卸甲时,亲兵惊呼:
“将军肋下青紫!”
原来,这是白日被人群暗撞在粮车上伤的。
张郃却挥了挥手,表示不在意。
他望着渐次升起的炊烟道:
“见饿殍而知仁义,见炊烟乃知太平。”
对岸忽然飘来童谣声,依稀唱的是“糜粥香,灶火明”。
张郃擦拭长枪的手微微一顿,铁甲般的脸庞在暮色里终于裂开一丝细纹。
这一刻,他真心为自己做官而感到骄傲。
黄河的南徙百姓虽然控制住了,但河北的蝗灾也还没能够得到解决。
刘备望着如雪般送来的加急文书,手指轻叩御案:
“赈灾款项,途经十指便要漏去三分。”
“诸卿以为,当遣何人督赈?“
殿中静默良久,李翊出列:
“臣举荐尚书仆射杜畿。”
群臣哗然——
谁不知李杜二人政见相左,日前还在朝堂争辩盐铁专卖之事。
“哦?”
刘备也诧异李翊居然会举荐杜畿。
杜畿这人权位虽然不及李翊高,但性格非常的刚直。
经常当众指责李翊一些政策的弊端。
尤其是抄没贪官亲友财产,杀自尽官员亲属的举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