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却又见朝堂之上渐生腐木——

那些吴会豪族的子弟,仗著祖荫列坐朱紫。

竟有半数连奏章都读不通透。

这也是灭吴的后遗症。

通常来讲,一个国家的覆灭,他的很多大员老臣都会得到优待的。

因为他们在这里扎根,积累了人脉。

优待並復用他们,可以巩固刘氏在这里的统治。

反之,如果是通过残暴、清洗、压迫的方式来统治江南。

那肯定是不会长久的。

所以为了江南的长治久安,不论是朝廷方面,还是刘理自己的班子都认为。

理应优待,並重用吴国旧臣。

也正是得到了本地人的支持,刘理才能用两年时间,將山越之乱平定。

但这也不是没有代价的。

大家入股你的公司,那就註定是要分股份的。

“大王。”

身后传来清朗声线,人事选曹尚书暨艷执玉笏躬身。

“今日朝会,竟有五位郎官將『漕运』读作『曹运』,臣请核察三署郎官。”

刘理转身打量这个寒门出身的臣子。

三十许年纪,青袍已洗得发白,唯有一双眼睛亮得灼人。

“卿可知吴郡顾氏、会稽虞氏、山阴贺氏这些豪族,盘根错节犹如百年古藤?”

暨艷躬身,正色道:

“臣闻古藤缠树,初时不觉,待得参天巨木枯死,藤蔓仍自青青。”

“今豪族子弟充塞郎署,他日必蚀我越国根基!”

雨声渐密,淹没了少年君王的一声轻嘆。

次月朔日,建章殿前忽悬《核察令》。铜

牌上硃砂字跡森然:

“……凡三署郎官,需经策问、政术、算术三试。”

“劣者黜落,贪墨者充为军吏。”

此案一出,满朝譁然。

不过旬日,七百郎官竟有六百余人落榜。

最震动江南的,是顾氏嫡孙顾承、虞氏幼子虞昶等十二世族子弟。

因纳贿被革去冠带,发往营中为军吏。

“好个暨艷!”

顾府书房內,银烛台被狠狠摜在地上。

顾氏子弟顾远虽致仕多年,此刻白须皆颤:

“我顾氏在江南已厉百年,竟遭此寒竖如此折辱!”

暗夜中,各府马车悄聚於虞氏別业。

二十余家豪族掌事人解下平日佩戴的玉玦,掷入铜盆立誓:

“不除暨艷,吴会士族再无顏面立朝!”

暴雨倾盆之夜,暨艷正在官署整理卷宗,忽见老僕踉蹌来报:

“大人!王府长史带兵围了宅子,说查得您受贿证据……”

“荒唐!”

暨艷推开窗牖,见火把如龙映亮雨幕,朗声大笑:

“我榻席之下唯藏奏章三箱,诸君尽可查验!”

谁知长史真从书房樑上取出一匣金珠。

暨艷瞳孔骤缩——

那分明是三日前虞昶送来,被他当场拒之却不知何时藏匿的。

好个清官!”

长史冷笑掷出詔书:

“大王有令,暨艷诬陷贤良,贪赃枉法,赐自尽。”

青铜剑哐当掷於案前。

暨艷望了眼王宫方向,他一把夺过詔书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待看罢后,发现確实是越王亲笔,这才肯接受事实。

原来,越王是想要肃清吏治的,但也要给豪族们一个交代。

为了维护刘家王朝的稳定,只有这么干。

让暨艷死了,才能平定这一场风波。

暨艷看罢,仰天嘆道:

“古来革弊者,皆为弊政殉。”

“唯愿臣之血,浇得新木生!”

言毕,引剑决绝。

翌日朝会,眾臣见刘理竟將暨艷绝笔裱於屏风。

血字淋漓如新:

“臣死不足惜,惜大王徒有臥薪之志,却无勾践之勇。”

“今吴会豪族胁君如胁稚子,他日江东谁识刘氏旌旗?”

满殿死寂中,刘理忽拔剑斩断案角:

“暨卿以死明志,寡人岂能负之?”

“自今日起,擢陈泰为选曹尚书,诸葛恪总领郎署。”

“国相诸葛均督考课!有阻挠新政者,犹如此案!”

暮色浸透朱红宫墙时,刘理踏著青石板上的残瓣回到寢宫。

今日又黜落了三名豪族出身的郎官。

朝堂上那些隱在笏板后的目光,冷得能凝出霜来。

“大王辛苦了。”

王后陈瑶解下他肩头沾著柳絮的朝服,纤指按上太阳穴。

她总能在第一时辰嗅到风雨的气息,就像此刻氳著肉糜香气的陶瓮。

正是用文火煨了整日的鹿腩粥。

刘理闭目由她揉按,忽觉额间一凉——

是妻子將玉匙抵到他唇边。

粥水温润入喉,他却尝出几分苦涩:

“今日又罢了会稽张氏的子侄,张老太公当场將笏板摔成三截。”

陈瑶又舀一匙粥,声音柔似春蚕食叶:

“妾闻张氏与顾家是三代姻亲。”

“大王一次性废了这么多大员,不怕江南豪族联袂反扑么?”

玉匙突然在碗沿磕出清响。

刘理望向窗外沉沉暮色:

“朝廷近日连发三道詔书肃清吏治,刺史府的眼睛就盯著越国。”

“若我们不表態……”

”他喉结滚动著將后半句咽下,转而摩挲腰间佩玉:

“越国本就羸弱,再失却朝廷支持,恐怕连今岁漕粮都运不进来。”

直到真正治理越国后,刘理才知道一个贫弱的国家要把它发展起来有多难。

尤其江南才刚刚平定,朝廷还一直监视著南方。

身为地方诸侯王的刘理,怎么敢跟朝廷政策唱反调?

他大力罢黜本地官二代、官三代,既是为了巩固自身权力。

也是向朝廷中央表忠心。

要说刘理怕不怕遭到反噬,倒也不慎怕。

只是有些忌惮罢了,毕竟是几百年的豪门。

刘理无所顾忌,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朝廷作靠山。

有“我的皇帝父亲”给自己兜底。

宫灯爆了个灯,映得王后鬢边凤釵流光溢彩。

她忽然俯身贴近丈夫耳际:

“妾父前日家书说,户部新得东海盐税三十万斛。”

话未说完,刘理倏然坐直。

烛光在他瞳仁里跳成两簇火苗:

“岳父大人当真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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