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又许以漕运新船百艘,耕牛千头。”
“此事江南传议,朝野窃语,臣不得不冒死以闻。”
“越王理,臣之亲弟,本宜为宗室表率。”
“然其遣使密謁陈相府第七次,每值朔望前后,车马皆夜入侧门。”
“越国去岁秋收实损不过什一,今竟以『灾异频仍』为由申领倍蓰之资。”
“陈相虽批红画诺,然其文书往来颇多蹊蹺。”
“越地请賑急件皆越驛直送相府,未经户部勘核。”
“批钱之数竟超定例三成,且附条『特许越王开东海盐禁三月』。”
“此等事宜,本当廷议公决。”
“今竟私相授受,臣实痛心!”
“臣非敢妄议宰辅,然陈相初掌枢机,素以清正自许。”
“此次越王所得,较常例多五倍有余。”
“吴越本同气连枝,今吴中诸县蝗旱交侵。”
“饿殍塞道,户部仅拨常平仓陈粟八万斛。”
“臣三次上表求增漕运,皆被『国用不足』四字驳回。”
“同是天潢贵胄,同罹炎夏之灾。”
“厚薄悬殊若此,岂不令四方寒心?”
“陛下明鑑万里:陈相或循旧章办事,越王或实有苦衷。”
“然江南皆传『越府新筑冰窖十二座,日耗冰二百担以镇瓜果』。”
“若真饥饉困顿,何来此等豪奢?”
“臣恐其中或有虚报灾情、冒领国帑之嫌。”
“伏乞陛下遣御史台精干之员,会同户部能吏,彻查越地粮赋实况及賑银去向。”
“若臣所言有虚,甘受诬告亲王之罪。”
“若確有不法,乞请陛下念高祖封建诸王本意。”
“重正朝纲,均泽天下。”
“吴中百姓悬望圣泽,如苗待溉矣!”
“临表涕零,伏惟圣裁。”
“臣永顿首再拜。”
“章武十三年六月。”
刘永这封奏疏表面是弹劾越王与陈登。
实则却是通过对比吴越两地待遇落差,强调自身困境。
文中他刻意模糊了陈登审批补助的合规性,突出流程异常。
又將越王的正常用度夸大为奢靡。
末尾还不忘假意请罪,实则是向朝廷施压,渴望早日拨发补助。
刘备面色渐沉,忽然將帛书掷向李翊:
“子玉,你看看罢。”
李翊读著书信,眉头渐渐皱起。
他看完后,又把书信递给关张二人。
二人读罢,也都沉默了。
刘备望著池中碎影,喃喃说道:
“朕记得封王时,永儿要走了吴宫三百乐师。”
“理儿只求了吴宫里的典籍图书。”
话落,他突然转身盯著刘封:
“封儿,你说。”
翼王慌忙跪地:
“儿臣……儿臣不敢妄议……”
“朕要听真话!”
刘备一脚踢翻鱼篓,锦鲤在青石板上挣扎跳动。
“同样是朕的儿子。”
“一个在砸锅卖铁整顿吏治,一个却用金碗告黑状!”
李翊见此,躬身说道:
“陛下,吴王奏疏虽过激,然兄弟鬩墙恐伤国本。”
“国本……”
刘备深吸一口气,“那朕就再给他添个国本!”
说著,他解下腰间螭龙玉佩递给刘封:
“封儿,你即刻带羽林军三百,押送双份岁赐前往江南。”
“一份是给越国的,一份是朕额外赏吴王的。”
“你记得把朕的话传到,就说:”
“朕把他们兄弟二人封在吴越两国,就是希望他们能够互为唇齿,手足齐心。”
“如若生了二心,江山又如何存续呢?”
“……喏。”
刘封领命而去。
眾兄弟问刘备还要不要继续玩?
刘备却挥了挥手说他已经累了,要回宫休息了。
让关张二人接著玩。
太液池的涟漪渐渐平息,刘备的背影消失在九曲迴廊深处。
张飞拾起钓竿復又掷下:
“直娘贼!好好一场欢聚,这便散了!”
关羽默然凝视池中碎月,忽问李翊:
“先生可要同往尉曹试试新弩?”
李翊揖手告退:
“本为伴驾而来,圣心既倦,某亦当归矣。”
话落,起身辞別。
独留下关张二人,在风中落寞。
李翊青袍掠过宫阶时,却並非指向相府。
而是折向东面灯火通明处——那里是东宫所在。
太子刘禪正与妃张星彩煮茶,闻报相父突至,慌得险些翻打翻茶壶。
夫妻二人迎出殿外。
“……不必张罗。”
李翊止住欲传宴席的宫人,目光扫过案头《史记·梁孝王世家》,忽然道:
“老臣方才见吴越奏章,忽有所思。”
星彩敏锐屏退左右,亲自端来新焙的蒙顶茶。
氤氳水汽中,李翊忽问:
“倘他日诸王裂土相爭,殿下当如何?”
刘禪捧茶的手微微一颤:
“诸弟皆恭顺仁孝,何至如此?”
“譬如吴越之事。”
李翊以指蘸茶,在案上画出长江轮廓。
“若吴王谓越王僭越,越王斥吴王构陷。”
“皆持理据,当如何?”
年轻的太子蹙眉:
“当遣使核查,依律办处”
“若律法难断呢?”
李翊茶指重重点在建业位置:
“吴王拥吴地赋税,越王得朝野清望。”
“届时非为对错,实为利害相搏。”
殿外惊雷乍起,初夏急雨敲打琉璃瓦。
刘禪望著案上渐渐消散的茶痕,声音发虚:
“弟……弟等岂会……”
“假如有一天,你的兄弟做了伤害你,伤害国家的事。”
“太子会怎么做?”
李翊凝视刘禪的眸子,十分正色地问道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