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片刻,一个束髮插雉羽的壮汉被引至楼阁。
那人虽行跪拜礼,目光却直直望向案上冰镇荔枝,喉结不住滚动。
“夷州瘴癘之地,尔等如何跨海而来?”
“本地之民,不服王化,不开明智。”
“得何以渡?”
刘永推过琉璃盏,荔枝在冰块间莹莹生光。
土人抓起荔枝连壳嚼咽,汁水淋漓地答道:
“昔者我等穴居野处,以射猎为生。”
“自东海来一神人,教民烧荒垦田。”
“取桐油造船,今已能岁岁北渡。”
阁中官员闻言,皆掩口嗤笑。
唯诸葛瑾手中麈尾忽停:
“所云神人,可具名姓?”
“大王赐名孙公,今立国號曰“吴”,都於东安城。”
土人又从怀中掏出一枚龟钮金印,
“此乃通关信物,云是旧时故物。”
金印传至刘永手中,但见阴刻篆文“討虏將军”四字。
印钮磨损处露出赤金底色。
吴王指节骤然发白,玉带扣环琅然作响。
“他是个吴王,孤也是个吴王。”
刘永饶有兴致地说道。
“可是孙权孙仲谋?”
诸葛瑾驀然起身,麈尾遥指东南。
“建业城破时,都说他乘艨艟遁海,原来是流亡到了夷州去。”
“竟是窝在夷州当起土王了?”
刘永突然纵声大笑,震得梁间海燕纷飞。
“好个坐断东南的孙仲谋,如今竟在蛮荒之地教土人种地造船!”
当下,刘永命人取来南海珊瑚、合浦明珠、並锦绣十匹。
其余所赐昂贵之物,不可尽数。
当然,这相比於吴国之富庶,还是九牛一毛。
尽数赐予土人,並言道:
“归告汝主,孤王念其开拓蛮疆不易,特许岁岁来朝。”
“若记得当年称臣旧事,自当遣使奉表而来。”
待土人叩谢离去,诸葛瑾蹙眉近前:
“殿下真欲招抚孙权?彼虽败走,终究是吴氏余孽啊。”
“……先生多虑了。”
刘永指尖轻叩舷窗,望著一船船夷州香料卸入官仓。
“猛虎归山乃患,落水狗窜入荒岛却成佳话。”
“今上春秋鼎盛,正需万国来朝装点太平——”
“让孙权在夷州称臣纳贡,岂不比死在那个荒岛强?”
忽有海鸥掠过楼船,投下清厉鸣声。
吴王解下腰间错金弩,信手搭箭射去。
白羽划破长天时,他的笑声混在海风里传得很远:
“告诉市舶司,夷商关税减半。”
“总要教孙仲谋知晓,在中原当条贡犬,比在蛮荒称王快活得多。”
夕阳西沉时,那艘太阳纹商船扬帆起航。
诸葛瑾望著渐逝的帆影,心里不知作何感想。
……
夷州之地,东临沧海,西凭峻岭。
岛上山峦迭翠,云雾繚绕。
土人结草为庐,以渔猎为生。
虽得天地之灵气,然物產匱乏。
每逢颶风海啸,则饥饉相隨,民生甚艰。
时值章武十一年年,孙权抵达夷州。
欲在此地,立足脚跟。
到此后,教民耕织,兴修水利,夷州始得开化。
然较之中原沃土千里、市井繁华。
夷州仍如萤火比之皓月,贫瘠不堪言说。
这一日,海风送帆。
夷州酋长阿蛮率三艘帆船抵东安港。
船上载有吴王刘永所赐锦缎百匹、瓷器五十件、青铜器三十件、稻种十石及农书数卷。
阿蛮抚摸著这些珍宝,黝黑的脸上泛起红光。
登岸后,
阿蛮不敢怠慢,即刻求见吴王孙权。
孙权此时居於东安別宫,虽失了江东根基,却仍保持著王者的威仪。
见阿蛮伏地行礼,他微微抬手道:
“不必多礼,你走这一趟辛苦了。”
阿蛮再拜而言:
“蒙吴王刘永厚待,赐下诸多珍宝,且命小臣传话:”
“沧海虽阔,不隔同心。”
“夷夏虽远,可通有无。”
“愿与东安永结盟好,互通贸易。”
孙权听罢,长舒一口气,眉间积鬱稍解。
他深知夷州土地贫瘠,仅靠本土產出,难以为继。
近年来虽经整治,不过勉强自足。
若要与中土富庶之地相比,不啻天壤之別。
“对了,夷州现今情形若何?”
孙权问道。
孙权虽然就身处夷州,但他主要活动范围就在东安。
其余地方,他是没去过,具体情况也是不清楚的。
阿蛮恭敬回答:
“自蒙吴王教化,我等学会了耕种纺织,修建水渠。”
“已不再如往日那般衣不蔽体、食不果腹。”
“然岛上土地稀薄,所產稻米粒小產量低。”
“织出的布匹粗糙,仍不能与中土相提並论。”
孙权頷首不语,心中已有计较。
次日,
孙权召吕范、是仪等旧臣商议。
吕范进言道:
“刘永既示善意,主公何不藉此通路,向刘备称臣纳贡?”
“今刘备拥百万之眾,处中国以临万邦,势大难敌。”
“若得通好,不但夷州可得供给,东安將士亦有了退路。”
是仪亦道:
“刘永既被封为吴王,主公宜避其讳,改换封號。”
“至於新封號,不妨请刘备赐封,以示归顺之意。”
孙权沉思良久,想起当年赤壁之战与刘备並肩抗曹。
又想起后来爭夺荆州之旧事,不禁慨然长嘆:
“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。”
“吾为江东子弟计,为夷州百姓计,称臣纳贡亦非不可为。”
遂决议取消自己吴王封號,遣使通过刘永向刘备称臣纳贡。
……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