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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治微笑:

“伯约放心,某虽年轻,却也懂得恩威並施之道。”

“况且还有李恢、譙周等人辅佐,必不会有事。”

计议已定,三日后,姜维率领得胜之师,押解著刘永返回洛阳。

李治亲自送出成都十里。

临別时,姜维忽然下马,向李治深深一揖:

“公子保重。”

李治连忙还礼:

“將军一路顺风。”

望著大军远去的烟尘,李治久久佇立。

程武在一旁轻声道:

“公子,该回去了。”

李治转身,目光坚定:

“回城,蜀地百废待兴,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。”

……

初夏的风裹挟著巴蜀特有的潮热,在蜿蜒的蜀道上瀰漫。

草木疯长,几乎要將这条千年古道吞噬。

一队衣甲鲜明的兵士,押解著一辆孤零零的槛车,正艰难地行进在层峦迭嶂之间。

车轮碾过碎石,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声响,惊起林间飞鸟。

槛车由硬木製成,粗大的木柵栏间隙里,隱约可见一个蜷缩的人影。

那便是曾经的皇子,刘备的次子——刘永。

他被褫夺了封號,削去了爵位。

如今只是一个待罪的囚徒,正被押往洛阳。

去面对他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父皇和满朝文武的裁决。

罪名是“怨望朝廷,口出悖逆,意欲谋逆,起兵造反”。

这十六个字像八根烧红的铁钉,钉死了他所有的前程与生机。

刘永猛地抬起头,乱发覆面。

一双曾经清亮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,燃烧著屈辱与疯狂的火焰。

他死死抓住冰冷的木柵,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,向著押解的军士嘶吼。

声音因连日叫骂而沙哑不堪,却依旧带著一丝残存的、属於天潢贵胄的骄纵。

“尔等竖子!安敢如此待我!”

“我乃大汉皇子,天子血脉!”

“速开此笼,否则他日面君,必请父皇……”

“不,必请陛下斩汝等狗头,夷尔等三族!!”

这诅咒般的咆哮在寂静的山谷间迴荡,惊起更多飞鸟。

军士们面无表情,或目视前方,或警惕地扫视两侧山林。

仿佛那刺耳的声音只是林间聒噪的蝉鸣。

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押送,至於这囚徒是疯是傻,是哭是骂,与他们无关。

然而,总有人不堪其扰。

虎賁中郎將麋威,一个面容刚毅的年轻將领。

他策马来到队伍中段,与並轡而行的镇西大將军姜维低语。

他的眉头紧锁,声音里带著压抑不住的火气:

“大將军,此獠狂吠终日,聒噪不已,动摇军心。”

“不若遣人塞其口,以图清静?”

麋威称呼姜维为大將军。

因为就在姜维偷渡阴平成功,以及刘永收降曹叡,宣告著曹魏政权灭亡的那一刻起。

朝廷方面也及时做出了对应的封赏。

如同当年的陈登一样,在陈登伐吴之时。

在其征南將军的名號上,冠以一个“大”字,升任为征南大將军。

而姜维也是同理,凭藉著灭魏之功。

姜维也立即从镇西將军,被提拔为了镇西大將军。

只要他能平安回到洛阳。

那么,他將成为汉室中最炙手可热的新兴將领。

毕竟老一辈的將领,大多病死老去。

而年轻一辈的將领中,还没有人有灭魏之功怎么高的。

姜维端坐於马背上,身姿挺拔如松。

他目光平视著前方云雾繚绕的远山,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。

听闻麋威之言,他缓缓摇头。

声音平静而坚定,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:

“元雄,不可。”

“槛中之囚,纵有千般罪愆,亦乃陛下骨肉,汉室苗裔。”

“吾等臣子,岂可擅加凌辱?”

“彼心內鬱结,怨气难舒,便由他骂。”

“人力有穷时,声带有衰竭日。”

“待其气力耗尽,唇舌焦枯,自然缄口。”

他的话语像山涧溪流,冷静地冲刷著麋威心头的烦躁。

麋威张了张嘴,还想说什么。

但看到姜维那深邃而坚定的眼神,终是將话咽了回去。

他拨转马头,回到自己的位置。

果然,正如姜维所料。

未及午时,刘永的骂声便渐渐低弱下去。

变得断断续续,如同即將燃尽的烛火。

那嘶哑的嗓音,仿佛破旧的风箱,每一次抽动都带著痛楚。

他终於停止了那无休无止的“皇子”自称和杀头灭族的威胁,转而开始用那残破的嗓子呼喊新的內容:

“水……予我水!”

“炎炎夏日,尔等欲渴杀乃公乎?!”

“乃公”是市井粗鄙的自称,从他这个原先的天之骄子、皇室贵胄口中冒出,更显得怪异而可悲。

一名年轻的兵士看了看同伴,又看了看槛车,终究不敢怠慢。

解下腰间皮质的水囊,小心翼翼地凑到木柵旁,试图將清水倒入刘永急切张开的嘴里。

然而,

清水甫一沾唇,刘永却猛地一摆头,竟將水囊打翻在地。

珍贵的清水汩汩流出,瞬间被乾渴的土地吸吮殆尽。

他脸上露出极度的嫌恶与不满,嘶声道:

“此等浊物,焉能入口!”

“吾要饮蜜水!蜜水!速与吾取蜜水来!”

那年轻兵士一愣,看著倾覆的水囊和地上迅速消失的水渍,一股无名火起。

这一路上的提心弔胆,以及刘永无休止的辱骂和此刻荒谬的要求,终於衝垮了他对“皇子”身份的最后一丝敬畏。

他忍不住嗤笑一声,语带讥讽:

“蜜水?呵呵,汝尚以为自家是那宫中娇养的贵人耶?”

“此乃流徙之路,非汝之安乐乡!”

“能有清水活命,已是天恩浩荡,还敢奢求蜜水?”

“当真痴人说梦!”

嘲讽的话语像鞭子,抽打在刘永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上。

他浑身颤抖,双目圆睁,似乎想用目光將这兵士撕碎。

却因极度脱力和愤怒,一时竟发不出声音。

就在这时,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,不高,却瞬间镇住了场面:

“住口!”

姜维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。

他目光如电,扫过那出言不逊的兵士。

那兵士接触到这目光,顿时如坠冰窟,慌忙低下头,噤若寒蝉。

姜维没有再看那兵士,而是將目光投向槛车內喘息不止、状若疯癲的刘永。

那曾经锦衣玉食的皇子,

此刻袍服污损,髮髻散乱,脸上混杂著汗水、尘土和因激动而泛起的病態潮红。

姜维的眼神深处,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情绪。

似是怜悯,又似是无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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