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警了宋煊一眼,瞧见没,这就是轿子眾人抬。
人家可是官场老油子,在地方上歷练了许多年。
宋煊靠在椅子上:
“夏枢密使谬讚,不过是小子为官后的一点心得体会,在夏枢密使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。”
夏只是想笑。
直到此时,曹利用才把棋子仍在棋盘上认输。
他当然知道宋煊是来做什么的,但是嘴上却问道:“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?”
“好叫曹侍中知晓,下官自是奉了官家的命令前来。”
宋煊公事公办的把赵禎给自己写的条子拿出来,交给走过来的曹利用。
曹利用接过之后仔细看了看,隨即有递给带著胜利姿態的张耆去看。
“既然是官家发话,我这里没有什么问题。”
张耆等著曹利用看完后,他也是眉头一挑:
“贤侄,我也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,此事当真如此棘手吗?”
“棘手。”宋煊点点头:
“好叫张叔父知晓,现场惨不忍睹。
“他们为了避免被害客商尸体被辨认,会把脑袋都砍下来,衣服也都焚毁,不与尸体同埋。”
“那些首级过段时间会集中用药物处理,毁掉上面的皮肉和头髮,就剩下白骨,密密麻麻的堆积在墓室当中。”
“作案经验极为丰富,专挑外地客商下手。”
张耆也是有些心惊,平日里虽然听说过无忧洞,但是他这个层面是不会受到这些臭虫的叨扰的现在听著宋煊的描述,张耆又把皇帝的条子递给身旁的夏:
“是该重拳出击了,但是光靠著你们开封县衙役怕是不成。”
夏瞧著皇帝给宋煊写的条子,除了是给衙役调拨一批军械,帮助他们增强战力外,也是想要调拨军队去协助他们剿灭无忧洞。
“官家与宋状元的意思,我等都是明白的。”
夏又把纸条递给晏殊:
“只不过副枢密使杨崇勛目前不在,若是想要调动人马,还需找他回来配合。”
杨崇勛是太后刘娥的亲信。
当年丁谓夜访曹利用说周怀政谋反,杀掉寇准势力的操刀手,便是杨崇勛。
因为周怀政是去找杨崇勛商议的,直接卖了他。
待到丁谓出事后,他又快速跳船到刘娥这边。
可谓是把见风使舱用到了极致,
曹利用虽为枢密使,但是在刘娥的视角里,曹利用身边也有一个枢密使张耆制衡他。
下面还有副枢密使杨崇勛,他在京师是直接掌控兵权的,可以確保曹利用没法自己单独调兵。
一旦出了什么事,刘娥都能立即知道。
曹利用对於杨崇勛的行为感到不耻,他听著夏提这个人的名字,都感觉到厌烦。
而杨崇勛也知道自己无法扳倒曹利用,索性就不来这里找不痛快。
更何况还有张耆排在杨崇勛前面,他根本就没机会当上正的。
“那就差人把他叫回来,商议此事。”
张耆先发了话,其余人也是赞同。
张耆是知道曹利用的心思的,为了避免矛盾扩大化,他就自己下令,免得双方心里都不痛快。
“贤侄,这件事怕是有些危险的。”
“无妨。”
宋煊当即脱掉上衣,露出內甲,惊得曹利用汗毛都立起来了。
这是能光明正大的展示的吗?
张耆也咽下口水,想要捂住自己的眼睛,就当没看见。
夏与晏殊面面相,都没有人言语。
倒是宋煊自顾自的道:
“此乃太宗皇帝的內甲,是今日官家特意赐予我防身的。”
“啊。”
曹利用嘴里的啊终於顺当的喊出来了:“原来如此!”
他可是害怕宋煊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,自己个从黑市上弄一个內甲来。
那也是犯忌讳的事。
“官家御赐。”张耆登时鬆了口气:“还是太宗皇帝的,官家还真是够恩宠贤侄的。”
宋煊此时洋洋得意的道:“据官家说,乃是太宗皇帝亲征高梁河时所用,太宗皇帝穿戴后运气极好。”
“官家希望太宗皇帝的好运气也能庇佑我一二。』
宋煊观察著在场几人的表情。
单纯是皇帝受到的歷史教育是在信息茧房里的,还是大宋许多臣子也同样处於信息茧房当中。
张耆连连頜首:“確实如此。”
他是自小跟在真宗皇帝身边的隨从,是接受这么一个说法的。
曹利用他爹是由文转武,不清楚这事也正常。
但是夏属於祖上都是武將,到他这辈才逆天改命,成了文官。
所以对於这事还是清楚的。
太宗皇帝在高梁河之战受伤,乘著驴车狂二百余里返回涿州,发现有人要簇拥他侄儿登基为帝。
所以宋煊一提这个高梁河,夏就觉得奇怪。
而且还是“大胜”的意思,他就更是心情复杂。
果然皇家都是会给自己留脸面的。
这件事在太宗实录里也没有被记载。
夏咳嗽了一声:
“宋状元好好穿戴即可,勿要隨意露出来,免得招惹麻烦。”
“尤其还是太宗遗物,一旦被有心人惦记上,出手偷盗,再诬陷你故意丟失,这种事也是可能发生的。”
“对。”
曹利用也让宋煊把衣服穿上,他算是回过味来了。
至少这件內甲,有大家作证,是官家御赐,而不是他自己找个名头做出来的。
大宋文官內斗,手段还是挺下作的。
晏殊警了宋煊的內甲,他知道宋煊如此故意喧譁的目的。
看样子剿灭无忧洞之事,当真是十分棘手,让宋煊不得不小心行事。
“贤侄,今后最好不要亲临一线,刀剑无眼啊。”
张耆先听说了那些列人做的恶事,手段极其凶残。
现在逼的宋煊连內甲都穿上了。
可这只是防备一点。
若是对方箭术好,直接射你眼睛,难道你小子今后也成了盲夏侯了?
更不用说还有下毒这一条路子呢。
防不胜防。
“嗯,我只是在上下值的路上穿。”
宋煊展示完了自己的装备后:
“此事我已经上奏开封府尹以及朝廷,希望他们能够挑头出人处理此事。”
“毕竟无忧洞的势力是涉及到整个东京城,光是处理我开封县地下的地道,他们就会跑到祥符县去,根本就不会动摇他们的根本。”
宋煊依靠自己是无法解决矛盾的。
为今之计他只有不断的把矛盾激化扩大。
到时候朝廷没脸后,自然会找人来解决这个扩大的矛盾。
夏速也赞同宋煊的做法,他还想提醒来著。
像宋煊这种赤诚之心的官员,在大宋还是太少了。
哪一个文官会因为为朝廷办事,会穿著內甲上下值呢?
如此凶险之地,不在江湖,而在庙堂脚下。
那就不是宋煊这个赤县知县的问题。
“傻小子。”
晏殊把头扭过去。
这种事还上赶著做,当真是让他无语。
可晏殊旁边是曹利用,正是听到晏殊的话,曹利用也颇为无奈。
谁让自家好女婿与无忧洞有“新仇旧恨”呢!
你说能拦得住他?
就几个人相对无语的时候,杨崇勛已经赶到。
他先是给两个正的枢密使行礼,又给两个副枢密使打招呼,毕竟人家是文官,天然就高你武將一头。
最后坐著的这个年轻人,杨崇勛是见过的。
大宋立国以来最年轻的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嘛,又讥讽宗室子,又是打骂大宋第一外戚刘从德。
谁敢招惹他啊?
於是杨崇勛对宋煊十分客气:
“未曾想宋状元也在。”
“杨枢密使。”
宋煊主动开口:“倒是某奉了官家之命,有事寻你。”
一句杨枢密使,当即让杨崇勛好感度大增。
他上面可是压著好几个人呢,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当枢密使啊?
哪一个官员不想进步!
杨崇勛咧嘴笑道:“不知道宋状元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,儘管开口。”
“便是有关无忧洞的事。”
“无忧洞?”
杨崇勛当然知道,他眉头一挑:
“莫不是要动用军队剿灭他们吗?”
“不是。”宋煊直接给予了否定:
“还是请杨枢密使派遣下面的士卒多多上街巡查,我开封县衙役太少了,无法覆盖过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