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在门口张望的耶律庶成颇有些心虚先打招呼。
“嗯。”
耶律宗福嘴角努力扯出一抹笑意:“你与宋十二聊的如何?”
“不错。”
耶律庶成也是客套的回应了一句:“他对不少问题都挺有真知灼见的。”
西夏人有称帝的意图,也都被他给写在信上,一同被送回去了。
“哦。”
耶律宗福没再说什么,而是直接进了使馆的大门。
倒是萧匹敌警了耶律庶成一眼,觉得有些奇怪,耶律和尚那个跟屁虫为什么没有跟在他的身边。
不过耶律和尚嗜酒的习惯他们都清楚,兴许在外面喝大了不肯跟他回来。
在大宋只要不死人,这些契丹人有钱在外面过夜,那也是正常的很。
杨信则是回来匯报有关宋国的一些情报,还有宋煊的所作所为。
吕德懋听完后眉头微挑,他著实没想到宋煊在大宋京师內,行事竟然如此疯狂!
在他看来,宋煊的许多事都可以称之为“出格”。
“此子少年得志,竟然行事这般狂妄?”
耶律狗儿倒是没想到宋煊都敢得罪大宋宗室之人,这在辽国是没法想像的。
“难道曹利用也不会管教他这个女婿吗?”
吕德懋却不这么样看,宋煊做事自有他的一套章程。
若真是少年得志,就变得异常狂妄,绝对做不出来如此之事来。
可以说这样的人,正是吕德懋所想像当中的接班人。
那也就是耶律宗福將来成长的方向。
结果竟然是出现在了大宋。
“南相,这一例例事项加在一起,根本就挑不出来宋煊的错漏之处,这才是最需要我们应该注意的。”
“哪里都没有错漏?”
“对,没有错漏之处。”
吕德懋与耶律狗儿解释了一下,宋辽两国体制不同。
那在某些方面的处置方法自然是大不相同。
“首先大宋对於宗室防范很严,宋煊训斥宗室子根本就不会受到惩罚。”
“至於他殴打大宋皇太后的姻亲,既然朝廷都没有给他训斥,那就是有理有据的。”
“像宋朝都会遏制外戚这么一个关係,不像大辽任人唯亲。”
耶律狗儿突然想起韩德让大力推行科举。
难不成我大辽今后也要有这类人出现?
这种损害他们契丹贵族的事,耶律狗儿是无法接受的。
“其实这些都是小问题,只要宋煊头铁一般都能做到。”
杨信倒是认为宋煊他很会帮助自己养名望,越是敢於得罪这些人,他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就会越发的高大。
不愧是能连中三元之人,在这份心机上,杨信自愧不如。
“单是宋煊賑灾这件事,就足以见识到他的真本事了。”
听著杨信的话,吕德懋也是轻微頜首。
確实如此,大辽也会遇到灾年,但是从来都没有过宋煊这样的处理办法。
“若是我大辽能够效仿,兴许燕云十六州的百姓的心,就更会在我大辽了。”
杨信目光灼灼的望著吕德懋,这个法子当真不错。
若是能够效仿,怕是会尽收燕云十六州百姓之心,他们再无南望的心思了。
至今燕云十六州的百姓,对於大辽都有著极强的统战价值。
因为这部分百姓,是在名义上拥有双重国籍的。
辽太宗为了招人来种田,直接免除了十年的赋税。
吕德懋没出声附和。
因为大辽自有国情在。
就算真出现乾旱或者洪水之类的灾祸,朝廷也只会减免税赋,绝对不会像宋煊这样把铜钱白的散给他们的。
因为大辽对於灾民做出最大的让步,那就是收穫的粮食对半分。
不交税,那是不行的。
辽国通过对汉儿地主士大夫的统战成功,再加上对於燕云十六州的优待政策。
让现在的大辽南京在册人口都超出了四十万户,已经可以媲美盛唐时期幽州的人口了。
最重要的是韩德让的成功,让一部分汉人想要把辽国高度汉化,更加平等的对待汉人。
甚至他们想要让燕云十六州汉人百姓的生活水平,远超大宋百姓的想法。
如此一来,即使大宋再来攻伐,燕云十六州的百姓也不会支持大宋的。
但是吕德懋却没有这种想法,此乃水中望月,根本就无法实现的目標。
契丹人对於汉人的歧视,一直都是存在的。
终辽一朝都没有消失,只是轻重程度的区別。
吕德懋认为现在是大辽对汉儿最好的时代,因为当今陛下终於在理论上汉人可以与契丹人平等的商议军国大计。
以往都是不会发生的事。
至於科举这个手段虽然经常举行,但是在大辽的政治当真並不重要。
大辽可是完美的继承了“世选官”,一辈传一辈。
科举就是个选拔少数汉人补充政权的需要,拉拢汉人人心的工具,让他们在基层干活,哪有几个能位居高位的汉人啊?
就算是吕德懋等他死了,他家族也立即没落了。
辽国都禁止辽人参加科举考试。
整个辽国始末就俩辽人进土,还是人家主动想要去试一试的。
一个是西辽的开国皇帝耶律大石。
另外一个人则是耶律蒲鲁,是耶律庶成的亲侄儿。
他受到耶律庶成的影响,七岁开始学习。
因为热爱学习汉文,不到十年就通经史,耶律蒲鲁心痒难耐去参加科举就考中了。
结果事后被他爹当眾打了二百鞭子。
咱们契丹人哪有当进士的?
咱们不跟这帮臭要饭的爭这个进士的官职。
反正他们一辈子都当不了什么高官。
他爹那也是跟著耶律庶成学习汉文化的,但是在这件事就是不能容忍。
侄儿办的出格的事,耶律庶成对此也颇为无奈。
咱们是学习汉文,是为增长知识,写诗赋提高情操娱乐自己。
可不是为了让你去参加科举跟汉人爭职位的,那確实是没面子的一件事。
契丹人歧视汉人那是刻在骨子里的,就算是你汉人主动胡化也不会被认可。
否则耶律宗福也不会有被咒骂殴打的下场。
苏澈出使的时候就感觉十分悲痛,因为辽国许多汉儿都在主动胡化。
可就算你选择主动胡化拥抱大辽,契丹人也不会对你刮目相看的,反倒越发的鄙夷。
你们这种人只配当奴隶,经常被骂十里鼻(奴婢也)。
吕德懋自然不能在耶律狗儿面前与杨信说他心里话。
所以就直接没搭茬,其实他內心是羡慕宋朝的这种体制的。
杨信也是状元出身,他一看吕德懋竟然没出声,便明白是自己过於乐观了。
这种事,除了在较为宽容的大宋能够被允许。
在大辽,怎么可能会存在呢?
“你们说这些也都没用用。”
耶律狗儿才不关心这些个,他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:
“那拍卖会的事你打听了吗?”
杨信便说了一通坊间传言的那样,但是真宝贝至今都没有人看见,也不知道真假。
他也侧面跟梅询打探了一下,梅询也不清楚此事。
看样子不像是大宋官府举办的,而是刘从德联合宋煊,想要挽回他买粮食赔钱的损失,临时起意。
“没有人见过这宝贝?”
耶律狗儿是带著政治任务来的,现在谁都没见过。
他还怎么跟陛下交代啊?
“南相不必心忧,我等既然来了,大宋也不著急召见我等,我们正好有时间在东京城逗留数日。”
“既然他们已经放出声来,定然不会无的放矢。”
吕德懋摸著鬍鬚眨巴著眼晴:“我总觉得这件事有几分的不对劲。”
“管什么对劲不对劲的。”
耶律狗儿站起身来:“我们完成陛下的交代才是最主要的事。”
“是。”
他们二人应了一声之后。
耶律狗儿直接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了,他也想要去东京城的夜市逛一逛。
待到再无外人之后,吕德懋让杨信坐下:
“有些话,你不要在契丹人面前说。”
杨信內心深处登时涌出一股无力感,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嘆息:
“我知道了。”
吕德懋也是嘆息一声:
“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,若是我们的隱忍也能像韩家那样,未尝不是一条好的出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