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树义点头:「康少卿只喝了两壶酒,是所有人里喝酒最少的人,这说明要幺他不喜欢饮酒,要幺酒量不好,但偏偏他还比其他人多与假的叶护多敬了两次酒……」
「这行为已经足以称得上异常了。」
「而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异常,我想……」
刘树义眯起眼睛,看着眼前仍旧强装冷静的突厥贼人,道:「是他察觉到了什幺问题。」
「他察觉到了问题?」
众人一愣,礼部郎中魏成忍不住道:「你的意思是说,他发现宴席上的叶护是假的?」
刘树义摇头:「不能说发现那个叶护是假的,最多是觉得奇怪,否则他当场就该指出假拔灼的问题,而不会到最后离开,都没有说出来。」
他看向众人,道:「康少卿身为鸿胪寺少卿,在薛延陀使臣们抵达的第一天,就由他接待,后面每一天,康少卿都会陪同薛延陀使臣,所以可以说,我们大唐所有官员里,只有康少卿与拔灼接触最多,最了解。」
「因此,若康少卿足够敏锐,在宴席时,发现假拔灼有些异常,从而通过敬酒的方式,来确认自己的判断,便很正常。」
「只是假拔灼也察觉到了康少卿的怀疑,故此后续康少卿敬酒时,他故意打断康少卿的话,不与康少卿有过多的交流,从而让康少卿无法进一步确认。」
「而拔灼的身份毕竟特殊,在无法彻底确认之前,康少卿也不敢乱说,万一影响了大唐与薛延陀的联合之事,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。」
「所以,到最后他也没有开口,但假拔灼知道康少卿已经怀疑他了,若是他杀了其他人,因康少卿的怀疑,可能直接导致他们的计划失败,故此……他只能将目标选为康少卿,让这个唯一对他有怀疑的人,无法开口!」
李承干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:「原来是这样,怪不得他会杀害康少卿!」
魏成脸色冰冷:「好一出杀人灭口,好一出偷天换日!」
其他人也都跟着点头,他们终于明白,为何被杀的会是康炜,而非其他人。
「康少卿都发现假拔灼有异常了,薛延陀使臣们,为何会没有发现?」赵锋这时提出了不解。
他说道:「按理说,康少卿对叶护的了解,应该远不如薛延陀使臣吧?」
「这……」
忽里勒等人闻言,脸色也都有些尴尬。
颉灼道:「在宴席之前,叶护专门叮嘱我们,要陪好大唐官员们,所以我们在宴席时,只顾着与大唐官员敬酒交流,并未将注意力放在叶护身上。」
「而在宴席之前,我们确实没有察觉到叶护有丝毫问题。」
杜构若有所思道:「如此说来,假拔灼就是故意选择在宴席动手的,因为宴席上,最熟悉他的人,都不会关注他,他又只与不了解他的太子殿下接触,便可确保在他动手前,无人怀疑他……」
「也就是说……」
他向刘树义道:「假拔灼是在宴席开始前,才与真正的叶护互换的身份。」
刘树义点头:「杜寺丞所言,正是我接下来想说的。」
他视线看向众人,道:「这一出偷天换日之计,不可谓不出人意料,也不可谓不玄妙,但它想要成功,有两件事,必须要做到。」
「第一……」
刘树义伸出一根手指:「要将假的拔灼,不惊动任何人,带进都亭驿,且将其藏在叶护的房间内。」
众人点头,这确实是最重要的一个基础。
「虽然我不知道床榻下的这个能够正好藏匿一个人的位置,是什幺时候挖出来的,但大家可以看到,它的空间不大,除了藏匿一个人外,什幺多余的东西也放不下。」
刘树义道:「食物,水……这些东西,这里放不下,也确实都没有。」
「可这是一个人生存所必须的东西,这里没有,便代表假拔灼被藏进这里的时间,绝对不长。」
「而且人有三急,这不是凭意志能够控制的,如果假拔灼真的在这里解决三急,很可能会有味道散发,真正的叶护便有可能闻到,这也会让他有暴露的风险。」
「因此,结合这一切,我们便能推断出,假拔灼被带进这里,藏到这里的时间,应就在今日之内,甚至距他替换真正的叶护,也就几个时辰。」
杜构点头道:「人可以一日不喝水不吃东西,但不可能坚持一日不上茅房。」
「如此说来……」李承干眨了眨黑亮的眼睛,道:「孤想起来,宴席刚开始时,他就去了一次茅房,现在看来,可能是藏在这里实在憋急了。」
刘树义笑了笑,视线重新落在假拔灼脸上。
他说道:「本官专门让赵令史打探过,自从马刺史在都亭驿被杀之后,都亭驿的守卫就比以前更为森严,不仅守门的侍卫增加了一倍,都亭驿内更是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随机巡逻。」
「这种情况下,你根本不可能只靠你自己,混进都亭驿内。」
「而且即便你能混进来,你也不可能知道这里有这样一个能够让你藏匿的地方。」
「所以,一定有人把你带了进来,这个能够藏人的地方,不出意外,也是他提前挖好的。」
「也就是说……」
刘树义双眼紧紧盯着假拔灼的眼睛,道:「在都亭驿内,有你隐藏的同伙!」
「什幺!?」
「都亭驿内,有他的同伙?」
众人皆是一惊。
假拔灼瞳孔也是一缩,他下意识看向刘树义,却在与刘树义那双漆黑的眸子对视后,连忙移开,道:「什幺隐藏的同伙?可笑!我就是自己进来的!你们不会以为都亭驿是多难潜入的地方吧?」
「怎幺?你难道要说,这个藏人的坑是你自己挖出来的?那我倒想知道,你是怎幺在如此坚硬的地面上,挖出这样一个坑,工具是什幺,挖出来的土又被你倒去了哪里?」
「我……」
假拔灼张着嘴,却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。
他的反应,顿时让所有人明白,真相如何。
刘树义又一次说对了。
李承干道:「帮他的人,难道是隐藏在薛延陀使臣里的突厥谍探?」
众人闻言,视线迅速落在了薛延陀使臣身上。
这些薛延陀使臣脸色一变,也下意识彼此拉开距离,对其他人都有防备。
刘树义摇头:「薛延陀使臣没有单独离开之人,所有人的行动也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,突厥谍探没机会做这件事。」
「而且使臣们只要在都亭驿,他们的住处就会是我们最重要的监视之地,只有他们离开了都亭驿,我们的人也才会跟着离开,这里才不会被继续监视,这个假拔灼,也才有机会进入这里。」
李承干了然道:「也就是说,假拔灼是在他们去商量联合之事时,才被带到这里的……能做到这件事的人……」
李承干眉头陡然一皱:「岂不是只有都亭驿内部的人,也就是说,都亭驿有人背叛了大唐?」
冯成功目光一凛,当即道:「来人,立即把都亭驿所有人全部关押起来……」
「不必如此兴师动众。」
刘树义擡手阻止了冯成功,他视线扫过房内众人,最终,落在了大唐官员里位置最后的那道身影上,叹息一声,道:「秦驿使,我真的没想到,藏得最深的人,竟然会是你。」
「什幺!?」
「秦驿使!?」
众人视线瞬间落在了人群最后面的都亭驿使秦伍元身上。
秦伍元脸色骤变。
他瞪大眼睛,一脸茫然:「刘员外郎,你,你可别吓唬下官啊,下官怎幺就隐藏最深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