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墙残壁上,还残留著一些被熏得乌黑的青砖,无声地诉说著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家。
幸运的是,人还在!
在属於赵家那片废墟的边缘,梁进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。赵行之夫妇相互扶著,瘫坐在一片相对乾净些的瓦砾堆上。
老两口同样满面烟尘,头髮焦枯散乱,身上的粗布衣衫被烧出好几个破洞,露出的皮肤上能看到明显的燎泡和红肿,所幸都只是皮外伤,並不致命。
然而,让他们捶胸顿足、豪陶大哭的,並非身上的伤痛,而是眼前彻底的毁灭!
这个他们租住了十几年、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家,连同里面所有赖以生存的织机、布匹、粮食、
微薄的积蓄、乃至那些承载著岁月记忆的旧物一切的一切,都在昨夜那场无情的烈火中,化为了眼前这片散发著死寂气息的焦炭和灰!
一生的奋斗,顷刻间烟消云散,
“爹!娘一一!”
赵以衣哭喊著扑了过去,紧紧抱住父母,
一家三口在废墟前抱头痛哭,那悲慟的哭声混杂在周围无数相似的哀豪之中。
梁进站在一旁,看著这劫后余生却又痛失家园的一幕,心中五味杂陈,只能无声地嘆息。
他刚想上前安慰几句,目光却被不远处一阵更急促的哭喊声吸引。
“来人啊!快来人帮帮忙啊!”
一个中年汉子满脸是泪和灰,正跪在一堆尚有余烟冒出的废墟上,徒劳地用手扒拉著沉重的断梁和瓦砾,声音嘶哑绝望:
“这里还压著人!是个孩子!我听到他在哭!他还活著!”
“求求你们,快救救他啊!”
周围的倖存者们大多神情麻木,或忙於自救,或沉浸在失去亲人的巨大悲痛中,鲜有人回应他的求救。
那汉子绝望的呼喊在空旷的废墟上迴荡,显得格外淒凉无助。
梁进眼神一凝,身形如电,瞬间便掠过十几步的距离,出现在那堆废墟旁。
“闪开!”
他低喝一声,那汉子被他气势所,下意识地滚到一边。
梁进双臂肌肉责张,双手抓住一根足有成人腰粗、烧得焦黑的沉重断梁,猛地发力!
“起一一!”
轰隆!哗啦啦!
断梁连同覆盖其上的大量瓦砾碎砖被他硬生生掀开,烟尘灰冲天而起。
烟尘稍散,只见断梁下方,一个狭窄的空间里,蜷缩著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。
孩子浑身被菸灰覆盖,小脸乌黑,呛得咳嗽不停,只有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格外明亮。
“孩子!我的孩子!”
旁边一个几乎哭晕过去的妇人猛地扑了过来,一把將瑟瑟发抖的孩子紧紧楼在怀里,语无伦次地哭喊著。
梁进虽然救了一个人,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。
他直起身,目光扫过四周。
目之所及,皆是相似的惨状,
倒塌的房屋下,扭曲的樑柱间,不知还埋藏著多少等待救援的生命,或是早已冰冷的尸骸。
呻吟声、呼救声、绝望的哭泣声,从四面八方隱隱传来。
个人的力量,在这巨大灾难面前,显得如此渺小!
饶是他梁进身负武功,臂力千斤,又能救得了几人?
他纵有三头六臂,也无力覆盖这满目疮的偌大京城!
而此刻的官府,显然已被昨夜突如其来的全城动乱彻底打乱了阵脚,根本无力组织起有效的大规模救援。
拯救废墟下倖存者的重担,只能暂时落在民间自救的肩上。
而民间自救,若无有效的组织、统一的指挥和资源的调配,终究是一盘散沙,效率低下。
当即梁进心中一动,开启【九空无界】。
在【九空无界】之中,他並未开启京墟,也没有召集那些武者。
他只是化为了大贤良师的模样,拉入了太平道在京城的负责人魏南。
如今太平道在京城之中,已经发展得十分壮大,也非常有影响力。
只是隨著大贤良师挟持了公主之后,梁进认为官府隨时可能会取缔和围剿京中的太平道,所以並未在京中太平道投入太多资源,並且还让其做好隨时撤离京城的准备。
可之后朝廷连造变故,以至於一时之间顾不上太平道。
此刻,正是这支隱藏在民间的力量发挥作用的时候!
隨著梁进对魏南交待好之后,太平道的成员们开始在京中各处受灾地区展开行动。
依靠符水和太平道在底层民眾中积累的威望与组织力,必能在这场灾难中,比一盘散沙的官府更快地凝聚力量,救下更多性命。
梁进隨后退出了【九空无界】。
意识回归现实,梁进睁开双眼,眸中精光一闪而逝。
他不再犹豫,立刻起身,再度投入到附近紧张的救援之中。
他力大无穷,动作迅捷,一次次掀开沉重的断梁残壁,將一个个被掩埋的、尚有气息的伤者从死亡边缘拖回。
忙碌了近两个时辰,日头已升得老高。
这片区域的废墟基本被清理了一遍,能救的活人已尽力救出,剩下的便是收敛死者和处理后续。
梁进略显疲惫,重新回到了赵家那片小小的废墟前。
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。
废墟前除了哭得几近虚脱的赵家三口,又多了两个人。
正是赵家的二女儿赵悦晴,以及她的丈夫伍华。
伍华,这个平时精明强干的汉子,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。
他瘫坐在一块焦黑的石墩上,双手用力捶打著自己的脑袋,涕泪横流,发出野兽般的哀豪:
“完了!全完了!我们的家——烧得什么都没了!我辛辛苦苦囤的那些上好绸缎、布匹都没抢出来啊!”
“全烧光了!烧得连灰都不剩了!那帮杀千刀的畜生!他们他们不是抢东西,他们是专门来放火的啊!”
“把火把往我铺子里扔,往库房里扔!我—我救不了我救不过来啊!”
他哭喊著,声音嘶哑绝望,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。
赵悦晴站在丈夫身边,同样泪流满面,死死咬著下唇,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,却无法抑制身体的颤抖。
他们夫妇同样黑头黑脸,显然伍家所在的区域,同样未能倖免於难。
梁进走上前,正想开口说几句安慰的话,
突然!
一声更加悽厉、更加绝望、如同杜鹃蹄血般的哭喊声响起:
“爹——!娘——!”
眾人惊地循声望去。
只见一个形容狼狐的美妇人,正跌跌撞撞地朝著这边狂奔而来。
她髮髻散乱,身上的衣裙沾满了污泥和—大片大片刺目的、已经半凝固的暗红色血跡!
正是赵家的大女儿,赵忆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