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老者佝偻瘦小,目光却锐利如鹰。
一文士面色苍白,垂首不语。
「二位将军辛苦。」贾充微笑,声音略带阴柔,「辽南三城,三日而下,会在此先恭喜两位将军。」
司马伷,王海行礼:「贾长史亲临,末将等有失远迎。」
贾充径直走到主位,将可节制诸将的节杖郑重置于案上。
「闲言少叙。」他收敛笑容,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:
「大将军密令:命安东将军司马伷、镇海校尉王海,合兵北进,限期一月,攻取襄平。」
「一月攻襄平?!」王海失声,「贾长史,这……」
司马伷急道:
「长史明鉴!我军虽得辽南,但兵力不足,粮草仅支半月,且辽东十月即雪,此时北进,恐……」
「恐什幺?」贾充打断,目光扫过二人,「恐顿兵城下?恐粮尽兵溃?」
他站起身,盯着二人,说道:
「二位只知固守辽南稳妥,却不知大将军已无时间稳妥!」
「汉国冯永『两年不攻』之约,转眼将过半。吴国内乱,亦不会久拖。」
「魏国必须在此之前,拿下辽东全境,以为根基!」
「固守辽南?等援军?等粮草?」
贾充冷笑:
「等来的,可能是汉国从辽西而至,可能是吴国缓过气来,也可能是公孙修与高句丽媾和,全力南下。」
「届时,你我皆成瓮中之鳖!」
王海咬牙:「可襄平城高池深,我们这点兵马……」
「大将军岂会不知?又岂会让诸将士去送死?」
贾充侧身,指向身后老者,「这位,是给事中马钧,马德衡,天下巧思,无出其右。」
马钧颤巍巍拱手,口吃却清晰:「在、在下……见、见过将军。」
贾充又指文士:「这位,参军杨仪,杨威公。十五年前从汉国前来投靠我大魏。」
「太傅惜其才,一直秘留于身边,参赞机密。」
从汉国跑来投靠魏国?
王海愕然地看向杨仪。
这人,莫不成是当时发了癔病?没事投什幺魏?
杨仪缓缓擡头。
那是一张被岁月蚀刻的脸,皱纹如枯老树皮,老年斑如枯叶斑点,眼袋深重,眼神浑浊。
「老朽……见过二位将军。」
杨仪开口,声音沙哑如磨砂,带着久不开口的滞涩。
拱手时,动作迟缓。
司马伷疑惑地看着两人,自家兄长让贾公闾带着这两个老头过来……难道他们能帮忙打下襄平?
仿佛看出了二人的疑惑,贾充微微一笑:
「杨参军从汉国来投时,曾携带了一份汉国机密图纸,那便是石砲制作图。」
「石砲?!」司马伷失声叫道,「就是,那个石砲吗?」
「正是。此器乃汉国大司马冯永亲创,射程三百五十步,可抛二百斤石弹,五日可轰塌襄平城墙!」
王海瞪大眼睛:「三百五十步?!那守军弓弩根本够不着!」
「正是。」贾充点头,「太傅得此图纸后,秘练工匠五百,操作军士三千,隐忍多年,就为今日!」
「石砲营已随我抵达沓津,计大型三十架,中型五十架,石弹三万颗。」
「马先生已做改良,大大减少了损耗,故障亦减半。」
他看向司马伷:「你以为大将军为何选在九月渡海?为何同时挑动鲜卑、高句丽、三韩?」
「就是为了让公孙修分兵,让襄平空虚,让此器有一击必杀之机!」
王海转向杨仪,目光狐疑:「杨参军,你此器……当真如此厉害?」
他久居海上,虽偶有听闻中原事,但多是以讹传讹,荒诞不经,不足为信。
杨仪擡头,眼中闪过复杂神色:
「此器……确为冯永所创,当年攻城,一出便让守军胆裂,数万大军,不攻自破。」
他顿了顿,声音更低:「但此器耗材极巨,组装需时,且对地基要求极高,若……」
「已、已改良!」马钧突然开口,结巴却激动,「地、地基……加、加铁板……夯、夯实……无、无虞!」
他的眼中闪着近乎狂热的光,他等这一天,等了太久了。
贾充淡淡道:「马先生为此器耗尽心血,大将军亦倾国之力支持。」
他转身问向杨仪:「杨参军,你觉得,此器可还有缺陷之处?」
杨仪一惊,连忙道:「已,已无弱点,马先生改良后,堪称完美。」
贾充盯着他,忽然笑了:「最好如此。」
「如今万事俱备——」他的目光又扫向王海、司马伷,「只差二位,挥师北上。」
从二人身上收回目光,落到案上的舆图上,襄平城各门优劣,居然有详细说明。
这自然就是田氏等豪族之功了。
「公孙修不知此器存在,无针对性防御。襄平城墙多为夯土,集中抛石器轰击,最多十日可塌。」
「城墙一塌,我军精锐趁乱突入,一月之期,并非虚言。」
王海沉默良久,忽然问:「若……若下雪前未破城呢?」
贾充眼中寒光一闪:「那就在雪落之前,破城!」
「大将军已令青徐全力运粮,后续粮船五日一至。」
「此战,有进无退——因为大军已无退路!」
王海盯着地图,忽然咧嘴笑了,眼中带着狠厉和疯狂:
「贾长史,打襄平可以,但我有个条件。」
「讲。」
「破城之后,襄平府库财宝,我要三成。」
「还有,」他眼中闪过贪婪,「公孙修的后宫姬妾,任我挑选。」
贾充深深地看了一眼王海:「可。但你必须亲率本部为前锋,第一个登城。」
「成交!」王海拍案,「我王海抢了半辈子海船,还没抢过王城!干他娘的!」
司马伷看着二人,知道大势已定,只得抱拳:「末将……遵命。」
次日,魏军大营聚将鼓响。
贾充持节登台,当众宣令:「大将军令:速攻襄平!」
「命安东将军司马伷、镇海校尉王海,统军两万,即日北进!」
「抛石器营随军行进,至襄平城外立寨,三日之内,发起总攻!」
「有畏战不前者——斩!延误军机者——斩!通敌泄密者——夷三族!」
台下诸军肃然。
王海舔着嘴唇,眼中闪着嗜血的光。
司马伷握紧剑柄,掌心沁汗。
而杨仪,站在贾充身后阴影中,望着西方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