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85章 书信
延熙十五年,吴建兴二年,四月。
建业,丞相府。
一卷用紫泥封缄、银线锁边的帛书,静静躺在孙峻案头。
它并非正式的「汉帝致吴主」国书,而是汉国大司马、录尚书事冯永,致吴丞相孙峻的私函。
——
汉大司马、录尚书事冯永,致书吴丞相孙公峻:
近闻贵国太傅诸葛恪,以托孤重臣之身,受先帝遗命之重,东兴大捷,功在社稷。
然竟困厄边镇,忧愤成疾,终至自刎殉国,闻之扼腕。
又闻贵国欲罪及其子,株连遗孤。
夫《春秋》之义,『罪人不孥』;先王之法,『罚不及嗣』。
今恪既死,其子何辜?若以父罪子,则周公之裔可诛乎?霍光之后当戮乎?」
我大汉与吴,虽有盟约,然道义所在,不敢不言。
望公峻体天心,顺民意,止株连,存遗嗣。
若不然,恐天下士人寒心,江东百姓侧目。
另,恪弟融率部曲五千投汉,自言『不忍见忠良绝后,故北走求生』。
汉以仁义立国,已暂纳之,然终非长久。若吴能宽宥诸葛氏,彼等或愿南归。
书不尽言,惟公察之。
——
孙峻展开帛书时,才刚读完第一句,神色就大变。
开篇称「孙公峻」,看似尊重,实则居高临下。
越是看下去,他的脸色就越是难看。
咬着牙读到最后那句「书不尽言,惟公察之」入眼时,孙峻猛地将帛书摔在地上,霍然起身!
「冯永匹夫!安敢如此!」
骂了一句,犹觉得不解气,上前擡脚,将帛书狠狠踩踏。
只恨不得把这帛书踩成粉末。
「诸葛恪是我吴国之臣!生杀予夺,轮得到他汉国说三道四?!」
孙峻指着西北方向,破口大骂:
「还『致书孙公峻』?他当自己是天子下诏吗?!他当我孙峻是他冯永的属吏吗?!」
书房内,几名心腹属官战战兢兢,垂首不敢言。
「汉使呢?!」孙峻咆哮,「那送信的汉使何在?!」
「回、回丞相,」一名属官颤声道,「汉使还在驿馆等候回音……」
「让他等!等死!」
孙峻一脚踢翻案边青铜貔貅香炉,炉灰四溅:
「告诉吕壹,把驿馆给我围了!每日只供清水糙饭,我看他能撑几日!」
属官连声应诺,连滚带爬退出书房。
孙峻余怒未消,在书房内疾走数步,忽又转身,对剩下的人吼道:「都滚出去!」
众人如蒙大赦,顷刻散尽。
书房内只剩孙峻一人。
他喘着粗气,盯着地上那卷被踩污的帛书,胸口剧烈起伏。
窗外阳光明媚,他却觉得如临火炉,又似身处冰窟——那不是愤怒,是屈辱。
一种被居高临下审视,被人当作属下摆布的屈辱。
他是丞相!
他是大吴丞相!
整个吴国,没有人能比他更有权势!——
校事府这边,当吕壹接到丞相府传来的相令,罕见地露出了为难之色。
围驿馆?
困汉使?
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幺。
汉国那位大司马冯永,你孙峻可以得罪得起,我校事府敢得罪吗?
今日若真按你孙峻所说,羞辱汉使,等于当面打冯永的脸。
孙峻会怎幺样吕壹不知道,但校事府上下,怕是就要连夜各自逃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