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何为德呢?”
“皇天无亲,惟德是辅。”
“这不还是没说明白何为德么?”
“这————·民心所向,即为德。”
“那何为民呢?谁是民呢?”
赵项被王小仙问得有点恼了,不耐道:“想说什么就说吧,你才比朕大几岁,又不是大儒,难道还想给朕上课么?”
“就是一点自己的浅见吧,官家,权力来自於威望,然而在臣看来,威望又分三种。”
“哪三种?”
“制度威望、功绩威望、民心威望,除了开国的君主,后世的官家所需要追求,也必须追求的,便是功绩威望和民心威望,这是不可以不求的,一个官家,如果没有威望,没有民心,是隨时可以易溶於水的,官家,也隨时可以被群臣弃如履。”
赵项:“你这说法,倒也直白,赤裸,倒也有趣,不用解释,我就能听得懂。”
王小仙:“三者只有其一,权柄其实是並不稳妥的,有其二,就是明君圣主,基本就可以乾纲独断了,有其三,便是最高权力的完全体了,不过有史以来真正能做到权有其三的,只有寥寥数人而已,即便是汉武帝这种,到了晚年,其实也失了民心威望了。”
“而变法,在我看来其外在的表现形式是富国强兵,是要钱的过程,然而我认为本质上,其实就是一个必须以三权合一才能算是完结的事情,因此,我认为官家您要变法,当有五步要走。”
“哪五步?”
“第一步,夯实您的制度威望,这是您现在唯一有的,说句不该说的,您太年轻了,两宫太后一定要孝敬好了,而具体来看,是您一定要掌握组织权,人事权,和路线解释权,我朝制度,是万事决於君前,组织权和人事权本来就在您的手上,但是路线解释权,却不在您手里,这个靠换人是没有用的。”
“確实,不在朕的手里,那如何能让其在我手里呢?”
“要大义,您需要向群臣证明,变法改革已经是迫在眉睫,您要改,不是因为您的个人雄才大略,而是不改不行了,是因为大宋已经陷入危机,这个危机一旦暴烈开来,大宋就將要亡国,他们这些士大夫就要统统给大宋陪葬,就要不得好死,都得被切成片儿了吃肉。”
“具体来说,这一次大灾其实就是机会,但老实说灾本身还是小了点,臣听说,唐公在三司门查帐,如今已经是处处受阻,群臣都已经不支持他查下去了,莫不是连官家也动摇了么?”
赵想了想道:“他已经查出两千多万贯的亏空了,这—差不多了吧,再查下去,这窟窿太大,怎么补啊。
“窟窿若是不大,咱们变法哪来的正义性呢?那大窟窿哪里是唐公捅出来的,分明是早就有了,只是所有人都在肉补疮,把疮口儘量藏在屁股上,藏在后背上,一时照镜子看不见这疮就没有了么?”
“臣看来,这场大灾固然令人晞嘘,但它和唐公查出来的亏空,辽国的虎视,西夏的寇边范境,这些加在一起,反而成为了咱们大宋变法的名头,
千万不要再宣传什么大宋盛世了,你得反著宣传,不要怕人心惶惶,不如反其道而行之,去市井散播流言,辽国马上就要打进来了,又要再来一次百万大军围开封了,到时候开封城破,那些野蛮人高低杀了满朝文武全家。”
“如此,再加上您今天挨的这一顿鞭子,这变法就可以往下进行推进了,总之一句话,变法改革,不是您这个官家的觉醒,而是崩溃边缘的危机应对,只有危机面前,群臣才能和您一起相忍为国。”
“这只是第一步么?那第二步呢?”
“第二步,是打通体制內的执行链条,不是上边说什么下边就会做什么的,如果您的威望不够,只有制度威望,他们就一定会选择观望。”
“任何变法的命令下来的时候多数人一定会选择等一等,看风向,
所以,任何变法都需要明確,强力,持久的指令,我这人是明经,不看圣贤书,我自己总结的道理是,这个时候命令能否从上至下的传导,取决於命令是不是有被执行的压迫性,而非合理性。”
“您在这个阶段要坚持三点:明確,强力,和持久,咱们刚刚演的那出戏,就一个意思,明確,但没有后两者,改革也是推行不了的。”
赵项:“明確,我用挨抽的方式已经做到了,持久,这看的就是朕的耐性了,强力靠的是什么?”
“是威望,只有制度威望,您是做不到强力的,民心威望不要去想,別听那些酸儒忽悠,民心威望是后知后觉的,根本不存在立竿见影,那我们能追求的就只有功绩威望。”
“再具体一点,便是这一次的河北地震危机了,危机危机,本来就是危中有机,我还是那句话,这对咱们大宋来说其实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,只要我们能够妥善的解决这次灾情,明確之后的强力就有了,剩下的就是坚持了。”
赵项苦笑:“这才是第二步么?我还以为这样的话变法就差不多成了呢。”
“不不不,这只是第二步,而且这第三个词,坚持,这恐怕也没您想的那么简单,您一定要记住,咱们搞变法,最怕的其实还不是变法推行不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