叙旧的情氛渐渐沉淀,伍长龄放下茶盏,脸上的温和笑意敛去,染上一抹沉重的忧色。
「景澈。」
伍长龄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戎马半生的沧桑,喟然道:「你我非外人,有些话老夫直言不讳。这两日你与赵文泰几番密谈,或有宏图大略,然于我漕军数万将士而言,眼前之路却是荆棘密布。」
薛淮神色一凛,正襟危坐道:「伍叔请讲,景澈洗耳恭听。」
伍长龄长叹一声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扶手,缓缓道出漕军的困境:「漕军承平日久,虽名为军,实则以漕运劳役为主。战船朽坏不堪,将士操练荒疏,除精锐亲兵外,余者战力堪忧,远不及京营边军。而朝廷历年拨付修船和练兵之款,经层层盘剥,十不存三。老夫虽有心整饬,奈何掣肘太多,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」
薛淮稍稍沉默,他知道漕军按规制有十二万人的员额,只不知如今还有多少实数?
伍长龄一看便知他的心思,叹道:「算上老弱病残,目前漕军尚有八万余人,不是老夫想要吃空饷喝兵血,而是朝廷所拨之款根本养不活那幺多兵。」
薛淮点头道:「晚辈明白。」
伍长龄又道:「将士们世代以运河为生,除却摇橹驾船、押运护漕之外别无长技。若运河衰微他们能去何处?解甲归田?早已无地可耕。转投海运?海船构造、海图洋流、风浪应对,全然陌生。这数万汉子连同其家眷数十万口生计何依?此非杞人忧天,军中已有流言蜚语,老夫每每思之,如坐针毡。」
伍长龄的诉说沉重而现实,每一句都敲打在薛淮心上。
室内陷入短暂的沉寂,唯有铜壶中水沸的咕嘟声。
伍长龄之忧恰是薛淮今日来此的自的。
在漕运一系三方势力中,薛淮用巨大的利益和政绩吸引住赵文泰,用漕帮的未来和桑承泽的投效捆绑桑世昌,相较这两人,薛淮和伍长龄的私交最亲密,但这不代表他就可以用人情来绑架对方,相反他一定要给伍长龄和漕军谋求出路,这才是真正成熟且正确的行事。
凝神细思片刻之后,薛淮看向伍长龄说道:「伍叔,漕军转型势在必行,且宜早不宜迟。依晚辈之浅见,或可有数策为漕军谋一出路,请伍叔参详。」
伍长龄精神一振,目光灼灼:「景澈但讲无妨!」
薛淮引下一口茶,不疾不徐地说道:「第一条,漕军最大优势在于熟悉水事及庞大的人力,与其困守日渐式微的漕运,不若主动融入漕海联运之大势。待朝廷允准联运后,漕军可选拔精锐军卒和水手,与扬泰船号等海商合作成立护卫队。此队既保航道安全,又为漕军精锐开辟新途,亦可成为伍叔手中一支真正能战的水上力量。
伍长龄听得连连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