宗祠前,一条长长的血路蔓延至大宅门外,如猩红扭曲的地毯,以血肉织就。
刘师爷缺了一只胳膊,粗重喘息着倚坐在宗祠门前。
白龙信步踏过,白色的靴子已经染成了红色,干净的白衣也溅满了血星。
他来到宗祠门前,没有多看脚边的刘师爷一眼,只是看着刘阁老擦拭一块块牌位的背影。
刘阁老将自己父亲的牌位放回正龛上,又取下一副牌位,用袖子扫去浮尘。
身后的厮杀与哀嚎,仿佛都与他没关系了。
白龙轻声道:「阁老,刘家倾覆非你之错,不必自责。」
刘阁老一边擦拭牌位,一边笑着说道:「成王败寇,也没什幺好自责的。三十一年前,我刘家田亩横贯三州之地,到得十年前,只能龟缩在豫州一地苟延残喘。十年前我便知道,这一日迟早会来,只是没想到,会以这种窝囊的方式。那位毒相大人啊,竟是连个轰轰烈烈的体面都不愿意给刘家。」
白龙想了想说道:「景朝这些年砺戈秣马,刘家这些家底还有大用,不能浪费。稍后我可能还要借一下您与刘家宗族的项上首级,拿去劝降虎甲大营与豫州兵马。」
刘阁老轻笑一声:「你劝降我刘家兵马,不怕埋下隐患吗?」
白龙的龙纹面具没有表情,看不出喜怒哀乐:「那是内相大人该考虑的事情,与我这马前卒无关。」
刘阁老将手中牌位放回正龛里,环顾打量着宗祠:「可惜了。」
此时,门外传来金猪的声音:「王爷。」
刘阁老转头看去,只见解烦卫让开一条道路,容靖王走进刘家宗祠。
他看着靖王沉默许久:「你我翁婿再下一局棋吧。」
「好。」
「刘师爷,取一副棋来,」刘阁老吩咐道。
缺了一只胳膊的刘师爷勉强撑起身子,一瘸一拐穿过人群,从偏房端着一副棋盘回来。
宗祠里没有适合的桌子,他便只能将棋盘摆在一张凳子上。胳膊上血滴在了棋盘上,他用另一手去擦,却越擦越脏。
刘师爷为难道:「老爷,我……」
刘阁老温声笑道:「不碍事的,坐旁边休息一下吧。」
刘师爷诶了一声,退至门边靠着门槛坐下。
靖王拈出一枚棋子落在染血的棋盘上,唏嘘道:「没想到我与岳丈最后一局棋,竟是在这般环境里下的。」
刘阁老笑骂一声,落下棋子:「莫惺惺作态了,若没你,我刘家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地步。」
靖王眼睛看着棋盘,头也不擡的问道:「岳丈,阿意是刘家杀的吗?」
刘阁老一怔:「是。阿意嫁给你之后,太后要她离间你与陛下,哪知她一心对你,根本不愿插手这些是非……原来你从那时候便开始恨刘家了。」
靖王平静道:「太后为一己之私,便让云溪没了母亲……所以后来刘家又安排阿静嫁我,也是存了要离间我与陛下的心思?」
刘阁老慢悠悠道:「不,是阿静自己想要嫁你。她求了我七天七夜,我才同意的。」
靖王拈着棋子迟迟没有落下:「您当初并不同意?」
刘阁老笑道:「我怕我那歹毒的妹妹再把她也杀了。王爷,你该不会是为了阿意,才要陷我刘家于万劫不复的吧?」
靖王沉默许久,避而不答:「这些年我朝税课银钱,三成入国库,七成入世家,若再不治积弊,这江山的最后一口气也要没了。阁老,放下吧,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。」
刘阁老笑了笑:「真当我束手待毙了?」